林墨和趙雲已經離開了營寨,這一點基本是可以確認無疑了。
畢竟,江東投降啊,這種大事如果林墨在是一定會出來接見的。
對,有一定的風險是詐降,可是以林墨這種心術的人,他總歸會見呂蒙一眼,從隻言片語中去判斷,然後做出相應的對策去杜絕被詐降的情況發生。
可他沒有,見不到人就算了,顏良文丑還口口聲聲說他感染了風寒,趙雲去運糧草了,這謊言,太蹩腳。
再一個讓周瑜堅信的地方就在於這些天來馳騁的騎兵,明顯是給足了江東壓力。
這些騎兵不算太多,可週遭都是曠野,沒有合適的地形,鐵蒺藜根本發揮不出功效來。
總不能真的被他這幾千人給拖住了死守在這裡。
一遍又一遍的梳理和覆盤,周瑜終於確定是時候讓喬公這枚棋子派上用場了。
“主公,那便解封吧。”
聽得周瑜鬆口,孫策長舒了一口氣,眸子閃過一抹狠厲,“弟兄們,報仇的機會,來了.”
要用喬公,就得先給城池解封。
這個時機倒也合適,雙方交戰前就被封鎖了城池,這導致城裡滯留了不少商販貨郎和途徑的過路人。
再者,各大世家也是需要派人出城去跟進名下產業、生意和人才調度的。
其中自然也包括喬公這種人。
解封后,舒城裡確實跑了不少人,甚至當地的百姓都有逃離的,這一點,孫策無所謂,如果最終是拿下了淮南三郡,他們跑到哪裡,還不都是自己的地頭。
好在這幾天呂軍的騎兵也沒有再來施壓,這大概就算是顏良文丑拿出的誠意吧。
喬公沒走,他心情好着呢,因爲也聽說了呂蒙去了拜營,有歸降的意思,其實這樣的結果是皆大歡喜的。
可當天晚上,陳武就偷偷來找他了,告訴他自己找丁奉喝酒的時候,對方說漏嘴了,原來這是周瑜的計策,準備詐降騙林墨進城的。
心思單純的喬公一聽當然是爲女婿捏一把汗,拉着陳武的手就告訴他,這次的功勞一定會如實稟報給林墨的,當即就書信了一封,反正現在解封了,送封信不是難事。
陳武立刻說道,不若趁着現在江東衆人無防,夜裡自己突然殺開北門,讓趙雲親率大軍來襲,必定一舉成功。
喬公一想,是這個道理。
其實前些時間他就很想讓陳武幫着開門放呂軍進來了,奈何封了城啊,又沒有通信的手段。
喬家倒是養了一些信鴿,可惜自己忘帶了,雖然這些信鴿只能飛回皖縣去,但是讓大小喬派人去通知林墨也是可以的,繁瑣一些總好過困死在這裡。
現在,機會來了,苦等月餘的喬公不疑有他,當即奮筆疾書。
爲了讓林墨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他一股腦的將這段時間來陳武因爲放走顏良文丑受到懲罰、又因糧草被劫再吃軍棍,攻城的時候甚至都因爲傷痛無法參戰。
包括這次詐降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的,這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啊。
夜裡還是會宵禁的,等到第二天天亮後,喬公便讓族人帶着信出了城。
現在就等着林墨的回信,約定時辰來動手。
第三天的時候,呂營那頭就有覆信了,是文丑的親筆信。
內容比較長,告訴他現在還辦不到,因爲林墨和趙雲等人全部都已經回了彭城,別看寨子裡還有近萬人,可其實除了兩千多騎兵外,其他都是傷兵啊。
這些人根本就沒辦法作戰的,只是負責守在這裡震懾孫策,現在孫策不來鬧事就謝天謝地了。
陳武這方面,讓他繼續監視孫策,反正短期內孫策肯定不敢輕舉妄動的。
至於說裡應外合攻破城池的計劃可能要等林墨回來才能實行,因爲臨走前林墨下了軍令,這一次不管怎麼樣都不能主動進攻了,否則必斬頭顱。
陳武一看,覺得還是有道理的,因爲顏良文丑先敗於安豐,又敗於九江,這些都是記在了軍法簿上,這個時候他們確實不敢違背林墨的軍令了。
喬公只能感慨自己錯失了給女兒備嫁妝的機會,畢竟,人家的正牌岳父是呂奉先,這個姻岳父好歹也要幫女婿一把的,可惜了呀。
告別了喬公後,陳武就快步的跑去將此事告訴了孫策和周瑜。
這下,孫策更興奮了。
“哈哈哈,好哇,原來留了一批傷兵,我懂了,我完全明白了,林墨連日的攻城傷亡慘重,又逢曹操來襲,他是想走又擔心傷兵拖延了自己的腳步。
但是不管這羣傷兵又不行,怎麼辦呢,便是順水推舟的將他們留在寨子裡養傷,順帶着也可以震懾我們。
爲了把戲唱足了,連騎兵都不敢帶走,這就解釋了爲什麼他要揚着自己和趙雲的大纛。”
孫策興奮的一拍臺案,挑眉道:“公瑾,這次可以放開手腳的幹了吧!呂軍的寨子裡除了那兩三千的騎兵外,盡是傷兵,我們一擁而上,還能戰他們不下?”
在寨子裡作戰,可不比曠野讓他們擺好架勢讓他們貼邊衝鋒,一旦開戰就是摧枯拉朽之勢,那羣傷兵能嚇的連滾帶爬。
軍心一旦倒塌,便是那羣騎兵也發揮不出他們應有的作用。
周瑜摩挲着下巴沉思。
從一開始的強攻,再到退兵,這裡有沒有可能是計呢,還是有的,而且可能性不小。
但喬公這裡決計不會假。
苦肉計未必能騙林墨,但騙喬公這種貨色肯定不在話下,同時,林墨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喬公這枚暗子,綜合來看,喬公得到的覆信肯定沒問題。
一番盤算下來,周瑜也覺得這個時候動手是最合適的時機。
當然,你還可以再等,等寨子裡的傷兵養上一個月,差不多了再用陳武騙他們攻城,可那樣風險太大。
畢竟顏良文丑本來就有敗軍之罪了,不見得敢違背林墨的軍令衝進來,說到底,他們只是降將,保命纔是明智之舉。
周瑜深吸了一口氣,“主公,那便動手吧。”
“好,我這便去召集諸將,今夜動手!”
“且慢!”
見孫策虎步而出,周瑜趕忙攔下他。
“還有何事?”
“應該,在他們最不設防的時候動手。”周瑜沉聲道。
“最不設防的時候?”
孫策摸着下巴,蹙眉道:“什麼時候是最不設防?”
“簡單,主公現在就書信一封,言明降意,明日開城,只討要吳郡太守一職,顏良文丑那兩個蠢貨定然不疑。
那麼,今夜,必定是他們最鬆懈的時候。”
周瑜勾勒嘴角一笑,孫策也大笑了起來,“好哇,妙,太妙了,我這就寫!”
什麼時候最不設防,自然是覺得勝券在握的時候。
這封信一到,顏良文丑指不定還會先擺慶功宴呢,畢竟自己是在他們手上投降的,功勞自然記他們頭上,這不得大肆慶祝一番?
“危險,往往是在狂歡的時候逼近,可惜,他們不懂這個道理。”周瑜右手扶着腰間寶劍,今天晚上的行動,他也要參加,哪怕有傷也在所不惜。
孫策一邊寫着信一邊憧憬着入夜後的廝殺,事成後,就要依着先前的部署收回淮南三郡,休整過後再看情況是不是要對廣陵動手。
這主要取決於曹操和林墨的勝負,總體來說,孫策覺得曹操應該是勝利方的。
畢竟,現在呂布在關中呢,徐州這裡駐紮的兵馬不算多,曹操肯定是會押上老本,林墨雖詭計多端,在壓倒性的實力面前,卻顯得很蒼白。
“對了主公,順帶讓快馬回去一趟豫章,讓他們轉運一部分兵馬、軍械過來,到時候拿下了淮南三郡,也需要多點人幫着恢復建制。
順帶看看皖口那個渡頭到底有沒有在林墨的手裡,如果還有兵馬,到時候還需要處理。”
孫策一邊寫着一邊點頭,“還是你考慮的周全。”
事情辦妥後,兩人就開始整頓兵馬。
舒城這裡原本是有兩萬五千人的,連日的防守戰裡,死傷七千多,這當中一半是傷兵,自然無法參戰。可其他一萬八千人,孫策是決定梭哈了。
校場之上,百夫長以上軍官全部參與戰前動員,兩百多人站在點將臺下。
孫策看着衆將前列,程普、韓當、周瑜、呂蒙、淩統、董襲、丁奉等人,甚至連臥底的陳武也在其中。
他先是朝着衆人拱手,“諸位都是江東的好兒郎,今夜一戰,我們要爲廣陵城下戰死的袍澤報仇,要爲凌叔、黃叔這些死在呂軍槍下的將軍雪恥!”
“必勝!必勝!必勝!”
站在點將臺上,感受着江東將士衆志成城,呼嘯而來的北風也無法冷切孫策內心翻涌的熱血。
他等這一刻等太久了,子義,仲謀,黃叔,你們等着吧,我要用呂軍的血來祭奠伱們。
“聽令!”
孫策表情一肅,嘶聲喊道:“程普領五千軍,丁奉、董襲隨戰,三更時分殺入呂營東寨!”
“末將奉命!”程普、丁奉和董襲上前拱手。
“韓當領五千軍,陳武、淩統隨戰,三更時分殺入呂營西寨!”
“末將奉命!”三人出列作揖。
“我自領八千軍,周瑜、呂蒙隨戰,自南寨殺入!”
周瑜與呂蒙上前接令後,孫策再次喊道:“入寨後,直逼中軍帳,斬將奪旗,寒其軍心!”
“殺!”
“鏖戰了二十多天,來回趕路的時間,在這磨了幾個月了,總算把這羣混蛋給釣出來了”山坡上,看着孫策寫來的信,林墨如同飄蕩在大海上破爛的孤舟終於能夠靠岸了一般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侯爺的威儀整個人都躺在了草地上。
自彭城跟隨老岳父以來,玩過不少路子,可說真的,極少有像這次這般疲累的。
畢竟,面對的對手不一樣。
這是一羣真正窮途末路的人,舒城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仰仗,要把他們從城裡引誘出來,真的太難了。
爲此,還折了這麼多人。
一旁的陳宮和劉曄完全的呆住了,彼此臉上都浮現着驚駭的神色。
事情到了這一步,要是再猜不出林墨的計劃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事實上,安排文丑回信的時候,他們倆都清楚的知道了林墨計劃的核心。
只是沒想到孫策和周瑜會上鉤的這麼快。
“允文此計算得上是滴水不漏了,我自詡有些才智,可若是我與周瑜異位而處,同樣是躲不開這番算計的。”陳宮捻着山羊鬚長嘆,與這樣的人並立還是做盟友好一些,要不然,真是逃不脫被玩弄的下場。
這種震撼,劉曄似乎要比陳宮更甚。
因爲他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喬公奉命入城後便斷了聯繫,那個時間段裡他也猜測很可能是喬公暴露了或者被周瑜識破了。
可林墨卻好像完全的預料到了這一步,甚至是有意走到這一步的。
因爲只有這樣,後面這些強攻、撤軍,佯作離開才能讓城裡的人真正信服。
有了這樣的大前提,纔會讓他們敢於從舒城裡出來劫營。
從喬公到攻城,再到退軍,一步一步,不允許出任何的差錯,而每一步又是環環相扣,等到這一系列的計謀產生了連鎖反應的時候,劉曄終於意識到自己就是明牌都反應不及,更何況是身在局中的周瑜啊。
他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也是在廬江,那會自己還跟着劉勳呢,同等兵力去與呂布林墨抗衡,結果也是被愚弄的像個孩童。
如今,時隔多年,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算計,只是對手換人了。
不變的,是他林允文。
林墨自始至終都是躺在地上,以手遮面,大口的呼吸。
對於陳宮的誇讚和劉曄的震撼沒有太大的波瀾。
事實上,在很早之前,在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在輔佐呂布,而是要掃平這個亂世的時候他就沒有了這樣的虛榮心。
不管是陳宮、劉曄,還是老陰貨龐統徐庶,他們做什麼,從根上說也都是爲了呂林大業而做,可林墨身在其中,自然不需要共情的。
“允文。”
一陣腳步聲傳來,趙雲走了過來後說道:“寨子裡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他們動手。”
林墨沒有起身,甚至都沒有拿開擋着臉的手,只是悶聲道:“子龍啊,想辦法斬了孫策吧,他不死,江東終究是亂局難安。”
經此之後,江東這裡可以從四大家族入手推翻孫氏政權,但不見得一定能得手,因爲曹操已經北上關中了。
林墨不能確定那頭的戰事會打成什麼樣,可自己現在是鞭長莫及的。
而且,即便擊潰了江東這羣人,淮南亂局也需要收拾一下。
最基本的,喬公都淪爲了棋子不得好好犒勞一下,非是要在老岳父廝殺的時候與他兩個女兒風花雪月,可有時候兒女情長是有政治屬性的。
這次孫劉夾擊淮南,士子們動盪搖擺,劉曄一個人似乎也壓制不住,必須要讓喬公也站出來才行。
要達到這個目的,不跟喬家成爲利益共同體是不行的。
自然而然的,這婚事不辦也得帶着二喬回彭城去。
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把這羣士人和背後的世家都掌控其中。
爲此耽擱的時間裡,林墨只能寄希望龐統能真正表現出他鳳雛的能耐。
臥龍已經發光發亮了,在劣勢情況下生擒了夏侯淵換來了荊南二郡,你這鳳雛再不展翅有理由懷疑你不配跟他齊名吶。
“放心,今夜我不幹別的,專門找孫策。”趙雲鏗鏘有力的保證。
林墨這才挪開手看了一眼趙雲,笑了笑,沒說什麼,內心卻在想,最好孫策能激怒你,再來一次雲大怒。
山雨欲來風滿樓。
時間緩緩流逝,生死大戰的前夕,總是會讓人覺得和平的可貴。
誰也不知道天亮後自己還能不能活着。
是夜,寒風凌冽。
舒城內二更造飯,三更出城,四更天時已經到了孫策要求的位置裡。
“進攻。”孫策看着寨子裡轅門下昏昏欲睡、東倒西歪的呂軍,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沉聲說出兩個字後,呂蒙揮舞着手中三叉戟,爆喝道:
“殺進去!”
“殺呀!”
大戰,開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