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聖旨通常是先派天使抵達府衙宣讀,再傳閱各郡,最後便是十三州都是會有榜文發放的。
譬如劉琮被封爲朝廷太常太祝,天使是先到的襄陽,隨後就會在荊襄各郡傳榜下去。
然後,劉琦就笑的合不攏嘴了。
妙啊,把我愚蠢的弟弟給送到了許昌去,那就沒有人在跟我爭位了。
劉琦不明白爲什麼別人要管曹操是漢賊,分明是大漢棟樑啊,多善解人意。
這當然只是劉琦的惡趣味罷了,他清楚,應該是曹操想要手裡握一個人質罷了,這個時候,最受寵的劉琮,顯然就比他這個嫡長子劉琦更合適了。
荊襄的秋收廟會馬上就要到了,劉琦準備這次回襄陽後,一定要好好的在劉表的面前表現一番,同時藉着這個機會與薈聚襄陽的各大世家拉近關係。
過去你們礙於蔡家的淫威沒的選,現在不同了,劉琮一旦去了許昌,我就是未來的荊襄之主,大家可以商量着來的。
諸葛亮就沒他樂觀了,曹操豈是善人,絕不可能做這種助人爲樂的事情,得罪荊襄世家去扶持一個對他毫無助益的劉琦,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眼下呂布入主北國,雖未能席捲四州之地,但冀、青二州只待時間問題,林墨定是可以助他穩住內部的。
而曹操僅僅得了一個幷州,又在安豐損兵折將,怕是一時半會難再對北國有想法,還能入他眼的,只能是天下之腹荊州了,這道聖旨,明面上是幫了公子,實際上是在挑起荊襄內亂,以便他趁虛而入。”
這番話諸葛亮是私下跟劉備說的,他不想打擊劉琦的積極性。
自出山來,雖然軍事上沒有機會給諸葛亮大放異彩,但他的人脈可是實實在在的給劉備巨大的助益,今日的長沙要兵有兵、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煎熬的可都是諸葛亮的心血。
作爲回報,劉備每天晚上都跟他一起睡。
所以,二人私下相處的時間還是很多的。
“先生是說,此次秋收廟會蔡瑁可能對公子下手?”將軍府的寢室內,一盞明滅不定的油燈在旁,劉備跪坐在席墊上,面露驚駭。
“相比於劉琮,大公子的呼聲當然是遠遠不及的,可蔡瑁不到萬不得已也是不敢對大公子動手,否則就算是蔡家的聲威也未必抵擋的住惡果。”
秋老虎正凶,諸葛亮揮動着羽扇帶來絲絲涼意,沉聲道:“不過在蔡瑁的眼中,公子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坐穩長沙太守之位,又添兵納糧,必是主公給予了他助益。”
劉備擡眼看向諸葛亮,“你是說,蔡瑁很可能趁廟會的時候對我動手?”
荀攸這一計,最希望看到的收場是劉表身死,便是不成功,害死一個劉備,應該也能掀起不小的波瀾了。
畢竟,他的身上總歸是頂了皇叔的帽子,還有兩個弟弟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諸葛亮還沒妖孽到可以一眼看破荀攸佈下的妙計,但聖旨入荊州後,他就推演出一系列可能的情況,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對劉備下手。
不管蔡家到最後有沒有辦法讓天子改了聖旨,劉琦做大是事實,而劉備作爲助力也是事實,光從這個角度去分析,也不難判斷此行的危險程度。
“蔡瑁敢在襄陽城殺我?”
見諸葛亮頷首,劉備沉吟片刻,狐疑道:“景升兄不下令,他安敢妄動。”
“主公,蔡瑁是荊州上將,秋收廟會世家雲集,他必是負責城內安防調動幾千人不過是彈指小事罷了。”
諸葛亮依舊緩緩揮動羽扇,不急不躁道:“況且他自然是不敢在城內動手,而是等秋收廟會結束後,各家族官員返回轄地時候伏擊,只恐防不勝防。”
這麼一分析下來,劉備就有些不安了。
這種廟會當然也是允許官吏世家隨行一些護衛的,但通常不能超過五百人的數量,如何擋得住襄陽鐵騎呢。
儘管關羽張飛都有萬人敵的能耐,但真的面對幾千騎兵衝鋒,顯然也招架不住。
見劉備面露不安神色,諸葛亮趕忙壓了壓手,笑道:“在下已爲主公準備了一切,主公不必擔憂。”
“先生料敵於先,叫人佩服,不知如何破局?”在諸葛亮的面前,劉備確實表現的很像一個乖巧上進的三好學生。
“在下已在軍中尋得一人,身材樣貌與主公有五六分相似,到時候等臨近天黑再出城,蔡瑁未必能察,待他領兵出城後,主公再尋另外一處城門而出,蔡瑁反應過來後,也追不上了。”
劉備並沒有像諸葛亮以爲的那樣拍手稱快,而是有些詫異的看着他,眸子的光芒也黯淡了下來,苦笑道:“若依先生之計,我自是能夠脫險的,可瞞騙蔡瑁的數百軍士卻要無辜喪命,此舉損之於義,仁者不爲。”
諸葛亮微微一怔,想要說服劉備,卻見後者頓了頓神,臉上浮現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先生是想一石二鳥,此舉不僅能讓我脫險,同時也可將此事傳於景升兄,重責蔡瑁。”
“是一石三鳥。”
諸葛亮嘴角微微上揚,“是蔡瑁先動的手,他無故加害天子皇叔,在道義上無法自圓,各大世家都會因此而疏遠,甚至將來我們要對蔡家動手,也就師出有名了。”
這纔是諸葛亮真正想要的目的。
但,劉備依舊沒有像他以爲的那樣拍案叫絕,還是搖了搖頭,“先生此計驚爲天人,可是,要讓五百隨軍將士置於死地而不顧,我卻是做不出來此等事的。”
兩人相處時間也不短了,他當然知道劉備是很仁義的,只是沒想到他會爲了心中的仁義,放棄如此大好的造勢機會,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真乃仁義之君。
“先生,此計不仁,恕我不能採納了,既然知道了蔡瑁有可能要下手,我多提防一些便是了,他也未必能輕易得手的。”
見諸葛亮遲疑不語,劉備苦笑道:“生死有命,倘若上天真的要讓我命喪於襄陽,我也無怨無悔了。”
諸葛亮趕忙放下羽扇,站起身子作揖道:“主公放心,在下定不會讓主公陷入險境之中的。”
劉備不如曹操陰狠毒辣,做起事來難免縛手縛腳;他也不如呂布可以無視天下任何道義,所以每每會落後於人。
但是,劉備的仁義,不是宣之於口的,而是刻入骨髓在日行瑣事中體現出來的,也正因爲這樣,長沙各縣百姓纔會對他讚不絕口。
僅憑這一點,諸葛亮覺得,天下沒有第二個諸侯能比的上劉備了。
至於那些陰暗不能見人的事情,只要是到了關鍵時候,他會有辦法讓劉備做抉擇的。
畢竟,這山河已破碎,狼煙何止千里,要想海晏河清,光憑仁道可不行,該霸道的時候,還是要霸道的。
冀州、清河郡、東武城、崔家。
四十出頭的崔琰續着山羊鬚,頭戴儒冠,一臉正氣的崔琰原本心情是非常好的。
因爲今天,有十幾年前的同窗郗慮上門拜訪,原本應該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只不過郗慮說完他此行目的後,崔琰就樂不起來了,一張國字臉比張飛還黑。
儘管他也不喜歡呂布林墨這對流民身份的翁婿,儘管他也認爲二人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可崔家是什麼身份啊,怎麼能幹如此下作的事情。
但郗慮帶來的是什麼,天子血詔啊,詔書上控訴着呂布翁婿二人這幾年來的罄竹難書的大罪,都快把天下大亂的原因歸罪到他們兩人身上去了,作爲一向以忠漢自居的崔家,也是因爲袁紹打着清君側的名義纔出手相幫的。
自然,面對這份血詔,他做不到無動於衷的。
再加上郭嘉教給郗慮的各種大義加身,崔琰被道德綁架了,他如果不幫忙,就是漢之蛀蟲,眼見着天子泣血也不願幫忙,若是曹操將此事做一做文章,那崔家可就有麻煩了。
而且,人家也說了,事情辦成後,朝廷會出一道聖旨昭明崔家是爲天子出力,同時崔琰也將出任青州刺史。
自漢武大帝始,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忠君報國的思想其實是天下士子的共識,崔琰又豈能例外。
他很爲難,在廳內來回踱步,足是過了一個多時辰啊,他才終於重新坐下面對郗慮,“此事你們是不是想的太簡單了,當年王允就是以美人計誘使呂布殺了董卓,今番還想效仿不成?”
他神情惆悵,搖頭道:“況且伱帶來的那人我剛纔也看到了,雖是姿色上佳,頗有大家閨秀之氣,可要與當年的貂蟬比,只怕一根手指頭也比不過,妄圖用美人計離間呂林二人,只怕是貽笑大方。”
說完後崔琰似乎還不過癮,補充道:“而且我看她好像不會笑一樣,冷冰冰的,賺不得呂布歡心。”
郗慮卻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當年王司徒設美人計只因呂布不智而已,林墨是何等樣的聰明人,怎能瞞得過他呢。”
不是美人計?
不是你非把人嫁過去幹嘛。
崔琰有些弄不明白的盯着郗慮,似乎希望從他臉上得到答案。
但此事事關重大郗慮聽了這秘密也得把全家老小給曹操送去,怎麼可能輕易的告訴崔琰呢,只能沉聲道:“季珪兄,事情該怎麼做呢她很清楚,季珪兄要做的事便是給她一個身份,再以崔家之名聯姻,如今北國世家皆以呂林爲恥,不能相容,他自是樂意聯姻的呀。”
“給她一個身份卻也不難。”
崔琰自己的女兒顯然不可能了,這事太髒了,而且他的女兒就算是養在深閨也不可能沒人見過。
但如果只是給個身份,以崔家龐大的族羣,找個實實在在足不出戶少見人的侄女之類的,卻不是什麼難事。
“但方纔賢弟所說北國世家不能相容。”
崔琰苦笑了一聲,搖頭道:“那是之前了,林墨這小子確實有手段,今年的秋收盛會,估計各大世家的家主都會往鄴城趕的。”
“什麼?”
郗慮一臉詫異,“這這這,這怎麼可能,現在誰不知道呂布挾袁尚令北國,即便是秋收盛會各大家族不願明面上得罪呂布授人以柄,至多也就是派幾個代表便可以了,何以能召集到全部的家主!”
郗慮覺得這有點天方夜譚了,這些年他走過的地方不算少了,除了手握天子的曹操可以用天子詔書下令,把兩州世家的家主都召到許昌辦廟會外,沒有一個地方的諸侯辦的到。
事實上,崔琰自己也很無奈,即便是當年如日中天的袁紹,在滅了公孫瓚,將四州之地收入囊中後,也沒辦法做到這一步。
至少清河崔家、趙郡李家和范陽盧家,這三家的家主是極少出席的,畢竟豪門就要有豪門的架子,派個副手去就算給面子了。
可林墨,他實實在在的辦到了,當然了,這件事笮融出了大力。
“不說了,不說了。”
崔琰苦澀的擺了擺手,“我也是要去的,否則,崔家往後未必還能像從前在北國呼風喚雨。”
“你們都去了,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郗慮很是驚恐的說道。
“當然知道,可不去不行啊,他手上握着各大家族稱雄的契機,這次秋收盛會上,便會知道花落誰家了。”崔琰感覺北國世家聯盟都被林墨給玩壞了。
本來說好了,這次誰也不去參加秋收盛會,撐破天派個代表去意思意思就行了。
而現在呢,不僅各大世家的家主們要出席,他自己也不能例外。
一旦所有家主雲集鄴城,在外人看來呂布就是名正言順的成爲了北國之主,甚至袁熙都有可能被嚇的放棄抵抗的心思,因爲他最大的靠山,盧家也得去參加。
見木已成舟,郗慮也不再多問,轉而道:“即便如此,崔家在北國也是無出其右的,季珪兄開了口,呂布只會求之不得。”
崔琰笑了笑“這是自然,我會斟酌行事的。”
刨除幷州的話,北國三州的三大世家裡,崔家實力是最雄厚的,這大概與崔琰有着很大的關係。
李家是從潁川逃難過來的,盧家是藉着盧植崛起,鋒芒上還是比不上崔家。
所以,崔家若是主動開口聯姻,他相信呂布能笑掉大牙。
只是崔琰一直不明白,這麼一個小女孩就算送過去了呂布身邊,又能辦的了什麼事情。
他承認郗慮帶來的人確實能看,但還不至於到傾國傾城,其他不說,自家女兒就不比她差半分。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她像是個木偶,不會笑也沒什麼表情,但這可不是加分項,男人對這樣的女人不感興趣。
莫非
她精通房事?
崔琰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可能,看上去才十三四歲剛剛到成婚年齡,能精通到哪裡去。
再厲害也是有限的。
但除此以外,他又想不到這麼個小女孩能掀起什麼風浪了。
如果可以選擇,他是不會去在這麼個小女孩的身上下注的,但天子血詔到了,加上曹操畫的餅和各種風險的規避,最後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不管你們想怎麼做,我都覺得有些骯髒了,崔家會爲此蒙羞的。”
“季珪兄放心,事成之後,天子詔書一下,崔家就是救國的棟樑,崔家也將一舉成爲天下首屈一指的世家,不必憂慮。”郗慮照着郭嘉的吩咐,字字句句說到崔琰心坎上去。
“罷了,我好好想想,哪一房裡有合適的人選,到時候再帶她去認人,崔家上六百多口子人,可一個也不能記錯的。”
見崔琰下定了決心,郗慮拱手作揖,“季珪兄放心,此女看似木訥,其實聰明的很,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在下先替天下蒼生感激季珪兄挽江山於即倒。”
還沒退燒,我也不確定還能不能再更,頭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