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地一聲響,二槊相交,宛如兩條烏龍絞在一起。
關羽輕提長槊,脫開糾纏,刺入範先心窩。
二馬交錯,範先屍體倒地。
郡兵膽破,四散奔逃。
鄧生等舉槊狂吼:“關公在此!”聲震山谷。
衛固追上程銀、侯選等人,叫道:“程都伯,侯都伯,爾等斷後,攔截敵賊!”
程銀、侯選心道這莫不是個傻子,裝作沒聽見,打馬狂奔。
衛固怒火攻心,但也只得沒命打馬。他騎的戰馬畢竟神俊,竟然後發先至,超過了程銀等人。
程銀望着衛固背影,臉色陰晴不定,考慮是不是直接把這貨從馬上刺下來。
衛固一騎絕塵,心中略微有了些安全感。
然而剛落下的心瞬間又提了上來。
前面官道上居然來了十幾個步騎,正好擋住去路,從兩旁碎石、野地也能過去,但馬速不可避免地必須降下來。
衛固見這些人做商旅打扮,急忙大吼道:“我乃本郡大吏,軍情緊急,速速讓開道路!”
那商旅中步行之人聞言向兩旁讓開,幾個騎馬的動作卻慢了些,想是怕兩旁碎石傷到馬蹄。
衛固確定了這些人的商旅身份,不然也不會這麼配合,見騎馬者磨磨蹭蹭,想到身後凶神惡煞般的關羽,不由又急又怒,破口罵道:“磨蹭什麼!還不給乃公滾開!”
嗚地一聲響。
衛固胸口劇痛,留在他最後記憶中的乃是一道高大雄壯的身影,一雙燃燒怒火的豹眼。
衛固衛仲堅。
河東大姓衛氏嫡系。
名士衛覬的族弟。
另一個時空能夠跟名臣杜畿掰腕子的存在。
死。
死因——出口成髒。
樂弘躥上前一把抓住馬繮,將戰馬攏住,喜孜孜地對張飛道:“益德,這馬給我騎吧。”
張飛道:“又不是我的馬,你騎便是,問我做什麼?”上前察看衛固的屍體。
剛纔被衛固一罵,血往上涌,下意識策馬前衝,一槊將其刺死。現在心裡還是有點忐忑的。畢竟,剛纔這人似乎自稱大吏,自己殺了此人,是不是要跟那巨賊關羽一樣亡命呢?
衛固胸口一個血窟窿,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張飛悻悻將他放下,問劉備:“大兄,怎麼處理?”
劉備望着北面滾滾煙塵,道:“先將他拖到路邊,我等也讓開道路。”
看這意思,郡兵應該是敗了。奪路奔逃的士兵若遭到阻攔,那是會拼命的。自己十幾人,若不及時讓開,只會像擋車的螳螂一般,被碾壓成渣。
劉備等人剛讓開大路,躲到傾斜的汾水岸邊,亂哄哄的人羣就呼嘯而過。
步騎皆有,兵甲則無,驚慌憂急,面無人色。
劉備眯着眼睛,透過煙塵默默數逃兵的數量。
五、十、二十……
足有六七百逃兵。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再來,劉備等草草將衛固埋在汾水岸邊,重新上到官道,向北行進。
來到谷口,發現戰場十分凌亂。
鮮血拋灑,屍體到處都是,搭眼一看,至少得有兩三百具。
而東一撮西一撮抱頭蹲在地上的都是俘虜,看着也有三四百人。
還有一隊郡兵兀自頑抗,背靠背倚在一起,刀槊向外,宛如刺蝟,黃立幾次攻擊,都被逼退。
鄭樸向關羽建議:“關公,不如放箭將他們全部射死?”
關羽向內喊話:“徐公明,某再問你最後一遍,可肯投降?”
徐晃衣甲染血,身子搖晃,長槊拄地,勉強支撐,瞋目大吼道:“只有戰死漢將,沒有投降徐晃!”
方纔他佔上風,然而衛固一逃,軍心頓散,郡兵四散而逃,跟隨徐晃作戰的只有二三十人。
關羽正要揮手下令放箭,在外圍警戒的鄧生打馬奔到關羽近前,臉色有些複雜,低聲道:“關公,有一行人自稱應邀而來,爲首一人名喚劉備!”
劉備!
鄧生當然聽過這個名字。去年剛投關羽時,後者就念叨着要去投劉備。
後來楊沛拗不過關羽,寫了書信招劉備來走馬水相會,共謀大事。
如今時過境遷,這劉備居然自己找來了?
關羽聽到劉備,呆了一呆,一時沒反應過來。
哦,劉備。
劉備?
桃園結義劉玄德!
天下英雄劉玄德!
三興漢室劉玄德!
關羽急忙對鄧生道:“快請!不,我去見他。”跨上青騅,絕塵而去。
鄭樸望着關羽背影大聲問:“關公,如何處置徐晃?”
關羽頭也不回,飄過來幾個字:“你看着辦。”
鄭樸望着徐晃等人,將手舉起,久久不能下定決心——關公對此人之賞識,人皆可見,勸降數次,都未放棄,自己真的讓他變成一具刺蝟般的屍體麼?
關羽望見劉備一行,滾鞍下馬,大步流星走了過去,鄧生等也都不情不願地下馬,牽馬快步跟在關羽身後,瞪視劉備等人。
劉備看到關羽,心中莫名生出許多歡喜。
素昧平生,卻像在哪裡見過。
兩人臉上都露出笑容。
大步上前,各伸出右手,緊緊握在一起,然後左手又蓋上,用力搖晃,四目相對,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還是劉備先開口:“關君書信相邀,我來了。”
關羽道:“劉君若不來,我也會去。”
劉備道:“爲何?”
關羽道:“因爲我兄弟三人會創下一個大事業!”
“兄弟三人?”
“正是。張飛!益德,過來!”
小人書中就說劉備關羽張飛,關羽脫口直呼其名後才發現失禮,連忙改叫從蘇家打聽出來的張飛表字。
張飛一臉懵,叫我?
說你無禮,你叫得這麼親熱。
說你有禮,伱呼來喊去跟使喚子、弟一般。
真他孃的是個怪人!
張飛黑着臉走近,被關羽一把抓住手,大笑道:“劉、關、張!哈哈哈哈!”
劉備和張飛對望一眼。
“大兄,這關羽莫不是個瘋的?”
“益德,我也沒想到啊!”
“我早說不該千里迢迢過來。”
“靜觀其變,見機行事。”
關羽沉浸在自己世界裡,壓根沒注意劉備與張飛的眼神交流。
這段時間他心理壓力其實很大。
作爲一個土生土長二十來歲的農夫,又不是生而知之的聖人,驟然如莊子般夢到古怪的世界,從古怪的小人書中,看到自己傳奇而戲劇性的一生,在篤信天命在身的同時,也懷着憂懼。
自己的所作所爲,改變了歷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