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攻城容易，守城難。
偌大個荊州，饒是劉表設重兵十餘萬在此也依舊有人惦記着。
而若是沒了這十幾萬兵馬，那豈不是分分鐘就被人生吞了？
這道理淺顯易懂。孫策自然也明白。
正如曹昂所說，江東男兒固然戰力強橫，天下少有敵手。
但畢竟只有三萬人。
而這三萬人或許能扛得住數萬人的進攻。
但能扛得住十數萬，乃至數十萬人的狂轟亂炸嗎？
恐怕就算拿着此事去問一個沒讀過書的佃農，他也會告訴你不能二字。
而與其繼續幹耗下去，還不如應曹昂所言，狠狠地揍劉表一頓，使其同意自己的談和條件。
繼而退回長沙，休養生息。
待到兵強馬壯之際，再做打算。
想明白這些的孫策直忍不住搖頭苦笑道：“說真的，你今時今日的這番話，我還真就聽過差不多的。”
“哦？”
聞言，曹昂不由挑眉道：“誰對你講的？”
“就算說起那人，你怕是也不知道。”
孫策自顧自的喝了口酒道：“他算是我的發小，與我相識多年。”
“而這人天資聰穎，不論是文采政解，還是武功領兵，幾乎完全在我之上。”
之前也說過，孫策那是個自信到接近自負的傢伙。
可以說，這世上除了他老子之外，他誰都不服。
而能讓這樣的傢伙，用‘完全在我之上’這種詞彙形容之人的能力就可見一斑了。
當然了。
也就在他這話剛說出口時，曹昂便已經猜到了這傢伙說的是誰了。
曹昂微微一笑，也不給孫策賣關子的機會，當下便道：“你口中這人，可是前洛陽令之子，江左周郎？”
“你知道他？”
聽見這話，孫策也是滿面的驚訝。
“嗯，只知道一點。”
曹昂也是怕引出別的事端來，乾脆說道：“我聽說，周公瑾對音律頗爲精通，甚至江左還有曲有誤周郎顧的童謠，對吧？”
“對對對。”
“這傢伙對於音樂的造詣，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孫策滿臉欽佩的說道：“恐伯牙轉世，怕也不過如此……”
在古代，尤其是推崇儒術的漢代，有‘君子必具六藝’之言流傳於世。
也就是說，作爲一個品格高尚的男子，一定要具備禮、樂、射、御、書、數等才能，而這就是所謂的六藝。
甚至在官員的選拔當中，對於六藝也十分看重。
禮，無外乎禮節與禮儀。
樂，無外乎音樂二字。
射與御，則是射術以及御馬術，御車術，這兩項都是實打實的軍事技能。
書與數，書爲書寫，識字與作文，乃文官必備之技能。
至於最後的數，這可並非是字面意思便能理解的含義，而是包含了天地萬象的陰陽八卦，五行算法。
所謂六藝，說來簡單，實則就算給一個人十數年也不見得能夠真正的研究透徹。
就算是儒聖孔子也是用了近四十年的光陰，才參透其中含義，廣教世人。
而在這個聖人幾乎滅絕的當代，能同時參透六項技能之人，簡直是鳳毛麟角。
這也就導致，若是有誰能在一樣技能上追趕上聖人的背影，便能名揚天下，引人敬仰。
而周瑜周公瑾便是這樣的存在。
此時此刻，光是看孫策那般羨慕的模樣，便知道周瑜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
而聽聞這話的曹昂，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道：“怎麼着，看你這樣子，是想做伯牙的鐘子期？”
“我倒是想啊。”
孫策道：“但誰叫我對樂理狗屁不通，想做這個高山流水覓知音都做不了呢？”
話音落下，兩人也都是仰面笑出了聲。
男人之間的交集，有時候真的是簡單的不得了。
一頓酒，一支菸，一首歌，幾句話，便能讓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親密無間。
曾幾何時，孫曹二人互看不爽。
而今時今日，兩人坐在一處，吃着青梅，喝着米酒，談天說地的聊得好不暢快。
直至夜深，曹昂方纔離開軍帳。
滿面醉意的他亦是在許褚的陪伴下，慢慢地溜達出孫營。
而也就在出營後。
曹昂亦是看了眼身旁的許褚，道：“今日你與韓當相處的如何？”
“韓義公此人豪爽。”
許褚笑着說道：“今日一頓酒，喝的甚是痛快。”
“只不過，這傢伙有幾句話讓我十分不爽。”
說話間，許褚臉上亦是出現了些許不平之色：“他竟然說，咱們的步兵不如他們的江東兒郎。”
“哦？”
曹昂挑眉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我說，我曹軍來時，不過一千五百兵馬，戰馬不過百匹。”
“可我們不也一樣打的整個江夏郡雞飛狗跳？”
“由此足見，我曹軍騎兵強悍不假，但步軍也絕非吃素的。”
許褚挺胸昂頭的說道：“甚至我還跟他說了，若是不服，就讓他帶人跟我比劃一陣試試，他不敢，我也懶得說了。”
“哈哈哈哈哈……”
聽聞這番話，曹昂也是直接笑噴了。
這事兒做的果然很許褚，也果然是許褚的風格。
甚至他都能想象得到，韓當聽聞這番話後吃癟的臉色究竟有多難看。
而見他笑了，許褚也跟着傻笑起來。
許久後，曹昂方纔回頭看向許褚道：“咱們的兵馬雖強，卻也並非是舉世無敵。”
“而你今時今日看見的江東步軍都是放棄了戰馬的騎兵。”
“他們的戰力，可不能代表全部的江東兒郎……”
曹昂露出了回憶之色，道：“我是親眼見過那些人的勇猛，那些人的悍不畏死。”
“孫文臺一聲令下，饒是敵軍是己方的數倍，他們也敢毫無顧忌的衝上去與敵人搏命。”
“那種悍勇的模樣，饒是我父也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說完話，曹昂也是想到了前世孫堅那般悲慘的下場。
若是孫堅爲何而亡，說到底就是他對手下兵馬的戰力太過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負。
而若非如此，堂堂江東猛虎，能叫董卓退避三舍之人，怎能敗在了黃祖的手中？
現在曹軍連戰連捷，不僅許褚，連帶着張遼以及帳下士卒都產生了驕兵的浮躁之氣。
這也着實是讓曹昂十分擔憂。
而藉着今日這個機會，曹昂也是滿面認真的對許褚道：“作爲一軍統帥，不可輕敵，亦不可自貶。”
“可以狂，可以傲。”
“但絕不可目中無人。”
曹昂道：“可懂了？”
此時此刻，他這般模樣，哪裡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
甚至此刻，許褚都以爲是曹操本人站在自己的眼前。
而見曹昂這般認真，他也是下意識的低下了頭，拱手說：“少主說的極是，屬下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