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這個戶主說起來也算不上很有錢,端午就着不多的食材,還是給他們一家子燒了幾樣菜式。
有芥菜豆腐湯,西紅柿炒蛋,山藥燉排骨,糖醋魚,蘑菇炒青菜等,都是端午燒的。
房東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
房東說:“姑娘,看你應該是靠近金陵一帶的人吧。”
楊端午對這幾個淳樸的農村人,沒有什麼警惕之心,點點頭,“燒的不好,這幾日,多虧了你們照顧。”
房東說:“姑娘,你可別客氣,朝廷最近新推出了一項政策,降低了我們的稅收,以後啊,我們繳納的糧食,比過去少了一半,我聽說啊,那些富貴人家買絲綢啊,買名酒鹿茸啊,稅收卻提高了一倍!這可真的是蒼天有眼啊。所以,我們一看你是從金陵那邊過來的,就都很高興啊。我們在晉州住了一輩子了,都有各自的生計,可還是這麼窮苦,都是被之前高額的稅收給害的啊。你不知道,過去不管有沒有天災人禍的,一率都是繳納三十的稅,有時候,我們都吃不上飯了還要交稅。如今,朝廷出了新政,我們可見到幾天的光明日子了。”
聽到房東這些發自肺腑的話,端午很是高興。
這改革稅收制度的方法,是她和楊康共同探討出來的,沒想到謝策答應了,如實落實下去,遠在晉州的百姓都收到了好處。
百姓們一高興,對朝廷就改觀了,竟然對離金陵近的國民,都態度好了很多。
可見,這項稅收政策真的是個好政策啊,大大的得民心。
本來,大銘朝都是繳納一樣的稅收,如今,實行稅收差別制度,真正把那些貴族的銀子拿出來,交給國庫,真正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想不到朝廷只要稍微爲百姓着想一下,百姓就如此的擁護,端午眼睛有些溼了。
晚上收拾行李的時候,端午在抽屜裡留下了十兩銀子。這戶人家的人心地善良,爲人淳樸,留下一點銀子希望可以改善他們的生活。
想到有可能會有人在跟蹤她,端午就沒有帶走包袱。甚至連包袱裡的白絹都沒有帶走。
楊宗閏說:“端午,我們爲何要留下白絹呢?”
“哥哥,如果有人跟蹤我們,我們離開之後,他們一定會過來查看這戶人家,如果我們什麼也不留下,他們一定會懷疑房東和我們是一夥的,就算沒有證據,可他們這些人都是習慣多殺一個也不漏掉一個的,那麼,房東會因爲我們受到連累。可如果我們把包袱留下了,他們找到白絹,他們都找到線索了,就不會懷疑到房東身上來,他們就會以爲,我們在外面還有聯繫的人,這樣,房東就沒事了。”端午說。
楊宗閏驚歎端午的聰慧,也感嘆道:“房東也是好心提供房子給我們住,若是這樣反而遭遇了他們毒手,那我們也是於心有愧的。”
“有包袱和白絹在此,就不會了。”端午說。
放牛村。
遠倒是不遠,端午兩兄妹第二天一早就僱了馬車走的,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
下了車,入目的都是青青翠翠的蓖麻樹。
葉大如巴掌,蓖麻果在枝頭搖晃,蓖麻果是圓的,有刺,好像帶刺的球一樣。
放牛村果然是人煙稀少,一眼望過去都沒幾處房子。
“你說這種地方,會有高人住嗎?”楊宗閏很是懷疑。
端午說:“哥哥,如果這麼容易就找到他住的地方,那麼,天珠師傅也不會藏起來十年了。”
很快,幾條白色的蟲蟲進入眼簾!
端午急忙走過去,一看!
呀,這是蠶兒!
比桑蠶要肥一點,顏色也偏黃一點,自由自在的躺在竹篾上,吃着蓖麻葉!
這些,就是蓖麻蠶啊!
端午大喜,“哥哥,快看,這就是我們要找的蓖麻蠶兒們!”
楊宗閏也很高興,可也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額,他們要找的,不是天珠師傅嗎?怎麼忽然變成了蓖麻蠶兒們了?
可看楊端午這麼高興,楊宗閏不忍潑冷水給她,算了,自己的妹妹這麼聰明,她說什麼都是有道理的,可能呀,她是人也要,蠶兒也要吧——哈哈哈。
端午說:“養蠶的人一定就在附近。”說着,拿了片蓖麻葉,小心的放到蓖麻蠶嘴巴邊上。
蓖麻蠶露着小嘴就“蠶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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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宗閏四下看了看,“你看,那邊有一處房子呢。”
端午順着楊宗閏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不遠的地方,在重重芭蕉葉包圍下,有一土砌的院落,黑漆大門,看上去還很精緻的樣子。
兩兄妹急忙走過去看看。
門是虛掩着的,楊宗閏推門進去,裡面都是竹篾。
處處都是蓖麻蠶,空氣中有着石灰石的味道。
看來,有人就在這裡養蠶呢。
端午正納悶中,從屋內走出一個農婦,她瘦瘦的身子,眼窩子也深深陷了進去,皮膚黑黑的,圍了個圍裙在青色粗布裙外面。
她是那麼普通的一個農婦。
普通到端午覺得,她真的是來找一個養蠶大師的嗎?該不會是進了普通農夫的屋子吧?
那農婦忽然飛快的跑回了屋裡去。
“怎麼回事?她爲何見了我們就跑。”楊宗閏走進去。
從屋門口,傳了一聲男人的聲音:“真的有人找到這兒來了?”
“是的。”那農婦的聲音很是慌張。
那男人的口音雖然竭力掩飾,可還是有幾個音節泄露了他是金陵人。
金陵人的發音,還是很好辨認的。
端午眼睛一亮。
“哥哥,我們找到他了。”
很快,一個壯年男子,走了出來。
他長的熊腰虎背的,身材高大,和他身邊嬌小的女人相比,真的是鮮明的對比。
他穿着普通的竹蓑衣,頭髮上只用一根銀簪子別住,佈滿血絲的眼睛使得眼光很渾濁。
“你們是誰?”他警惕的問。
“我們是楊將軍的後代。”楊端午開門見山地說道,“先生,您一定就是天珠師傅。”
他沒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反問:“楊將軍?可是常勝將軍楊康的兒女?”
“正是。”端午點點頭,有這樣一個威震天下的老爹,還真的就是活廣告啊。她連介紹自己都省了很多力。
他眉毛一揚,“那麼,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因爲天意。”端午說,“如果不是上天的幫忙,我們再聰明,也是找不到這個地方的。”
他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點點頭說:“你說的好,十年了,已經有十年了,都沒有人找到這裡來,就算是謝文晉知道我住在晉州,可是,他還是沒能找到我。”
端午眼睛溼潤了:“天珠師傅,我知道你是天珠師傅。”
天珠師傅點點頭:“我雖然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可我對謝太傅他們謀害楊家一門忠烈,還是很不齒的,我不能把我一身的技術,都教授給這樣的人,所以,我逃走了。可我沒想到,你們可以找到這裡來。”
“天珠師傅,如今,謝太傅已經伏法,謝文晉也得到了應該有的懲罰。我父親已經得到了平反,天下已經和十年前,不一樣了。”端午說,“我來,是請你出山,幫助的,是我們楊家。”
天珠師傅嘆了一口氣,看了眼身邊那個瘦小的農婦,“你們知道她是誰?”
端午搖搖頭。
天珠師傅說:“她是我的妻子,我如今,膝下還有一個兒子。一家三口,每天就在這裡,養蠶種地,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
端午一怔,天珠師傅的意思,她懂了。
他已經厭倦了一切爭鬥,他只想和他的妻兒,過簡單的生活。
“如今,我兒子也已經五歲,剛纔,他吵着說要去小樹林打野豬,他最喜歡打獵了。每次,他都是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來。”天珠師傅說的時候,臉上盪漾着幸福。
那是最平常的幸福,也是最好的幸福。
端午嘆了一口氣,看了楊宗閏一眼。
“哥哥,也許,我們這回,不應該過來,打攪天珠師傅,平靜的生活。”
楊宗閏一怔:“我們找了這麼辛苦,難道你現在要放棄嗎?”
這時,那個農夫眼中流露着不捨,她一定是害怕天珠師傅離開她,她也沒顧忌的就抱住了自己的夫君。
天珠師傅很寵溺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端午嘆了一口氣,“既然天珠師傅,已經得到了幸福,我們不應該再打攪他。哥哥,我們走吧。”
可是,沒走出幾步,忽然,跌跌撞撞的跑回來一個孩子,端午還沒看清楚,就看到那孩子,一頭撞在了天珠師傅的懷裡!
他的嘴角流血,奄奄一息。
“怎麼回事?”端午馬上折了回來。
天珠師傅抱着那孩子,那農婦也是很緊張,大叫着端午聽不懂的話語。
那孩子什麼都來不及說,頭一歪,就斷了氣。這時,端午纔看清楚,那孩子後背,插着一柄刀。
那把刀很小,可是,卻一刀刺進了孩子脆弱的身體裡。
彷彿剛纔,他還是在蹦蹦跳跳,忽然,他的身體就冷卻下來。
天珠師傅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是誰殺了我兒子?是誰殺了我兒子?”
那農婦也抱着孩子,大哭起來。
楊宗閏急忙拿着刀,四下查看着,“端午,會不會是暗處的那些人。”
端午問:“天珠師傅,平時這村子,可有別的人沒有?”
“沒有。放牛村別的人都搬走了,只有我們住在這裡。”天珠師傅難掩悲傷,“每天,他都會去樹林裡玩,每天,都會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來,這次——”
說到後面,他哽咽了。
端午也哭了,難道真的是她害了天珠師傅的兒子?
要不是她來找天珠師傅,天珠師傅的兒子也不會死。
彷彿,剛纔天珠師傅的話,還沒有停下來:“每天,都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來——”
可是,他的兒子,再也回不來了。
忽然,天珠師傅好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他默默凝視着這把刀:“這種飛刀,我好像曾經見過。華蓋鏢局,都是用這種飛刀的。”
楊端午一怔:“華蓋鏢局?”她馬上想到了冥城璧。
天珠師傅點點頭:“我本來也不知道,可是,幾年前,華蓋鏢局運鏢經過這裡,可能是迷了路,向我問路的同時還留下來吃飯,我就看到他們每個人,都使用這種飛刀。”
端午內心非常的悲傷:“如果我們不來找你,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不。”天珠師傅說,“和你們無關。跟蹤你們的人,還沒有找到這裡來。可是,他們正好走進了那片樹林,遇上了我兒子。他們一定是要我兒子說出我的下落。我兒子堅決不說,才遭遇毒手——”
“爲何這樣肯定?”天珠師傅並沒有親眼看到啊,可說的好像他親眼看到一樣,端午忍不住問。
天珠師傅眼神淒涼:“因爲,我對我的妻兒都說過,如果有人逼迫你們要問我在何處,你們一定不能說。我兒子很孝順,所以才——”
農婦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天珠師傅說:“如果他們已經找到我這裡來,他們早就可以殺我了。而不是殺掉我的兒子。我的這個地方,華蓋鏢局的人,後來找了很多次,都沒有找到。”
原來如此。
“找了很多次?鏢局的人,爲何要找你呢?”端午覺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