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幾十盆金陵冬梅被擡進清河縣謝家大院子裡。一株株紅似胭脂白如玉,在一堆堆琉璃瓦的映襯下,顯得美麗奪目。
謝花寶從梅樹間穿過,裙子沾染點點泥土。
大丫鬟紫薇手捧暖爐,那是謝花寶剛剛用過的,站在小姐身後。
“這麼說,林老爺已經過世了?”謝花寶懶洋洋的說,“那麼我們謝家離禍患不遠了。爹爹這次怎麼這麼糊塗呢?”
紫薇沒聽明白小姐的意思,不過小姐的話總是對的。她聽就是了。
謝玉遠遠地站在梅樹邊角處,“九妹妹叫我來何事?”
謝花寶嘆氣說:“爹爹操之過急,倒是把我們都害了。到時候謝家遭難,我們也是要被連累。所以找哥哥來,商量下接下來的事。”
謝玉也知道林老爺的事了,畢竟是殺了人,還是明目張膽的搶人的桑田,殺的人還是林老爺,雖然謝老爺不以爲然,可是謝玉總覺得這事情不對。
“我沒想到爹爹會……可是爹爹說沒事,就一定會沒事的。”
“那楊端午和林家豈是好惹的。咱們家雖然是皇商,可終歸逃不掉一個商字,京城的謝家親戚怎麼會不顧原則的保全我們?只怕這次爹爹是失算了。”謝花寶分析說。
“那也不必急,殺人搶地的是謝清檸,母親說了,真出了事,就讓謝清檸一個人去背罪好了。”謝玉輕鬆說道。
謝花寶兩撇黛眉擰成一團,“哥哥可真糊塗了,休說爹爹未必同意讓八哥哥去承擔所有的罪名,就是他肯,八哥哥豈是池中物麼?他斷不會束手就擒的。到最後,誰能撇的開關係。別忘了,咱們大銘朝可都是連坐的。”
這麼一說,謝玉倒是被嚇住了,“我謝玉雖然不曾做了什麼益國益民的事,可是卻沒有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更別提什麼殺人放火了。難道也要……”
謝花寶看謝玉認真的樣子,捂嘴笑了,“你別急嘛,這不讓你來商量嘛。咱們還有時間未雨綢繆的。”
“好妹妹,你知道我蠢笨,快別笑話我了,趕緊告訴我吧!我知道你早就有主意了。”謝玉說着,走進梅林裡,拉着謝花寶的手說。
謝花寶低聲說道:“哥哥,你還是早些把我嫁出去,然後妹妹不就和這個家沒有關係了嗎?到時候妹妹也可以罩着哥哥。”
謝玉一怔,“你這個死丫頭,原來是想嫁人了,不想留在哥哥身邊了。”
謝花寶低下了頭。陽光把花影投射在她臉上,她顯得如此嬌嫩,站着就是一朵花。
謝玉擰了她胳膊一下,笑問,“妹妹可有合適人選,說來聽聽,我是覺得,天下斷無一人配得上我妹妹。”
謝花寶見問,便也羞答答地說道:“我聽說,京城穆家二公子穆熊,新得了校尉一職,他的哥哥穆風乃是新上任的禮部侍郎,前途無量,不如哥哥爲妹妹促成。”
謝玉聽了大吃一驚,這穆熊乃是武探花出身,功夫了得,校尉官職正是五品,也是不小,年輕無量,而謝花寶雖然才名遠揚,卻是皇商出身,按照大銘朝講究門當戶對一說,穆家又如何會看的上謝花寶。再者,謝花寶出了楊宗閏一事,雖然謝老爺拼命瞞住,可謝花寶的閨名,多多少少有點受損。若是有人來細查,只怕也會有撲風捉影的事。這件事,不好辦啊。
不過,謝玉還是很高興,想不到謝花寶不要林安夜,眼光竟然這麼高,看中了穆家的公子。穆家如今正一點點受皇上的器重啊!
前些年,還只有穆老爺一人出仕,穆老爺死後,他的兒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要不了五年,風頭就會蓋過謝太傅的謝家了。
當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謝靈就是之前穆老爺的女兒。可惜穆熊和穆風,都是謝靈同父異母的兄弟,謝靈的母親已經過世,現在在穆家做主母的,乃是由姨娘扶上來的穆熊穆風生母,穆夫人。
母憑子貴,兩個兒子都這麼有出息,穆夫人如今也算是熬出頭了。
謝花寶見謝玉在發愣,伸手摘了朵梅花,別在髮髻上,嬌柔一笑說:“哥哥心裡是笑話妹妹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妹妹早打聽清楚了,這個穆家二公子,和他哥哥不一樣,他是向來舞槍弄棍習慣了的,所以他不嫌棄京城裡的閨秀們都過於文縐縐了,庸脂俗粉他又看不上,他曾放出話兒來,說誰可以和他比試騎馬,他就娶誰做媳婦。若是真成了,只怕也沒什麼難的。”
謝玉說:“妹妹原來打聽的如此詳細了。”
這話說的謝花寶很是難堪,“哥哥,這些話我只對你說起,別人若是知道了,定然取笑妹妹我不知廉恥的。誰讓你是我的好哥哥呢。所以哥哥一定要幫我。”
謝玉說:“好妹妹,你只管說,要哥哥做什麼,哥哥照做就是了。”
謝花寶於是對謝玉一一解說,謝玉點頭應下了。
林老爺今天出殯,林安白回來了,林安夜對林安白說,殺害林老爺的人是謝家,林安白不以爲然地說,不是謝家,就是謝清檸,謝清檸不能代表謝家所有的人。
林安夜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爭論什麼。
林家全家出動,謝靈也帶着美丫來加入,正好天剛剛停了雪,積雪還沒化,送葬隊伍長到整條街都是,遠看和雪花一樣都是白色。
當長長的送葬隊伍走過謝家門口時,林安夜下令都聽下來。頓時,哀樂在謝家門口響起,響聲衝進門去,直鑽入謝家大大小小的人耳朵裡。
“真吵。”謝老爺吵得不得安寧,負手來回煩躁地踱步,謝清檸卻早就已經嚇得全身發抖了,那哀樂好像電鑽一樣,只鑽進他的心窩裡,嚇得他七竅流血。
當長長的送葬隊伍走過謝家門口時,林安夜下令都聽下來。頓時,哀樂在謝家門口響起,響聲衝進門去,直鑽入謝家大大小小的人耳朵裡。
“真吵。”謝老爺吵得不得安寧,負手來回煩躁地踱步,謝清檸卻早就已經嚇得全身發抖了,那哀樂好像電鑽一樣,只鑽進他的心窩裡,嚇得他七竅流血。
“成不了氣候的混賬東西,幾句聲音就能讓你嚇成這樣了。”謝老爺鄙夷地看了一眼謝清檸,“想當年千軍萬馬我都沒怕過。”
“兒子怎麼能和爹爹比呢。爹爹神勇,無人能及。”謝清檸強抑恐慌,笑道。
“哼,就只會甩嘴皮子。”謝老爺對着謝清檸啐了一口。
謝清檸站着一動都不敢動。
門外,林安夜讓幾個阿姨大喊大叫,“謝家奪人桑田,害人性命。”
一聲比一聲高,路人和附近的居民都聽見了。
大家議論紛紛。
“謝家難道又做缺德的事了?”“這次害的可是林老爺的性命啊。林老爺可是本地染布最絕的人,沒了他,誰還能染得出好布萊。”
一個奴才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老爺,不好了,林家的人賴在我們家門口不走了,還口口聲聲說我們害死了林老爺。”
謝老爺神情冰冷未動,“他說的,又沒有證據,他越是鬧,林家的面子就越是丟了。”
林安夜一直鬧到太陽西沉,這才把林老爺的靈柩送到大墳腳的墓地裡。
謝老爺的自信這次卻沒有奏效啊。
幾日之後,謝家霸佔的染坊,和謝家自己開的染坊,竟然沒有一個民衆過來染布。
林家在清河縣這麼久,根基還是有的,謝老爺之前霸佔了他們的染坊,很多林家生意上的客戶以及朋友也就算了,畢竟謝家如果染出的布是好的,價格也是合算的,他們還是會去謝家做生意。
這做生意嘛,商場如戰場,這次謝老爺勝了林老爺,不管是怎麼的勝之不武,可誰去計較呢。
可這次不一樣。
謝家可是衆目睽睽下,殺害了林老爺。
當時大墳腳村的村民早就傳開了,如今被林安夜派人在謝家大門口這麼一鬧,謝家人不承認也等於是承認了。
謝家做出這樣的事,這人品太渣,還有誰願意和他們往來。
有時候,這做生意,人品和威望比利益重要。
謝老爺看着窗臺上的鸚鵡出神,謝夫人走了進來。
“你說這是不是大家都在和我們賭氣呢?”謝夫人着急地說,“那可怎麼辦呢,我們的染坊,一天的費用都是很大的一筆,若是沒有進項,不如關掉吧。”
謝老爺重重拍了下桌子:“你真是婦人眼界短。我們謝家有的是錢,賠幾天算什麼。當然要一直開下去,就算是一直賠本也要開下去。”
謝夫人嘆了口氣,不聲不語地出來,正看到謝玉。
“母親,兒子有事要和您商量。”謝玉說。
謝夫人點點頭,母子兩來到單獨的房間。
“母親,我想,九妹妹也不小了,我想帶她去見識見識。”
謝夫人說:“你說什麼呢,花寶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能隨處亂跑呢。你要帶她去哪裡呢,是不是你又貪玩,還慫恿着你妹妹跟着一起貪玩?”
謝玉沒想到謝夫人今天的脾氣這麼大,他還沒說什麼,謝夫人就已經罵他了。
“我是想帶九妹妹去金陵謝家過年,畢竟是親戚,九妹妹也大了,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謝玉置支支吾吾地說。
謝夫人一怔,“你一向不管這些事的,如今怎麼對你九妹妹的婚事都熱衷起來了?”
謝玉搖搖謝夫人的手,低頭說:“我是哥哥,當然要爲妹妹考慮了。”
謝夫人點點頭,這下臉上纔有了一絲的笑意,“你能懂事起來,咱們謝家也纔有指望了。”
謝玉見謝夫人這話說的淒涼,便問:“母親,咱們謝家這回,真的是要遭難了嗎?”
“你這話是哪裡聽來的?怎麼盡說些胡話?”謝夫人又生氣了。
謝玉覺得他母親今天太奇怪了,一會兒誇獎他,一會兒又責怪他,是不是謝家的女人最近都很奇怪,他怎麼覺得謝花寶也很奇怪。
“是九妹妹猜出來的。”謝玉說,“九妹妹說,謝家要未雨綢繆。”
“啪!”謝夫人剛剛端起來的茶杯,從手心裡一滑,竟然給滑下去了。
好好的青花蓋碗,被摔成了碎片。
“母親。”謝玉咂舌,難道他又說錯話了。
謝夫人說:“原來花寶也有這感覺。”
謝夫人一下子變得很傷感。
謝玉在一邊不敢插話。
“謝家這次,的的確確是太急了。可我知道老爺也是沒辦法的。因爲林老爺知道的,實在是太多,若是不殺了他,只怕是後患無窮的。玉兒,你要多多體諒你爹爹啊。他也是無奈才冒這個陷的。不殺掉林老爺,只怕當年的事,要被他給兜出來。”謝夫人看着謝玉說。
謝玉一怔:“母親,什麼當年的事?當年什麼事?”
“玉兒,你還是不要知道吧。”謝夫人覺得謝玉永遠不知道當年的事,會更加快樂。
謝老爺和謝夫人就是因爲知道當年的事,知道的太多,纔會如此不快樂。
自己不快樂就夠了,何必還要拉上親愛的兒子呢。
謝玉可是謝夫人唯一的兒子啊。
“是,母親不想告訴孩兒,孩兒就不問。”謝玉對外人雖然兇的很,可是在爹孃和妹妹面前,他卻柔軟的好像小羊羔。
“好了,玉兒,你告訴娘,花寶都對你說了什麼。”謝夫人讓奴婢重新上了一杯茶,她已經恢復了鎮定。
謝玉想了想,覺得謝夫人只會幫謝花寶,不會害謝花寶,因爲謝花寶是謝夫人的親生女兒,便把花寶告訴他的,都說了。
謝夫人越聽越嘆氣,到最後,她說:“花寶和娘都說母女連心,連想的都一樣。既然花寶有這個高嫁的意思,那我這個做母親的,一定會幫她實現的。”
謝玉高興極了:“多謝孃親。”
謝夫人然後站了起來,“你剛纔說的帶謝花寶去京城謝太傅家裡做客,我準了。好了,去花寶那裡看看,花寶都被禁足好久,也不知道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