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 本身就極具威懾性，就算那人真有什麼企圖, 也不會傻到在這兒動手。
在附近轉了幾圈, 將路線爛熟於心, 俞晶晶回到原點, 進了貓貓咖啡廳。
這個咖啡廳比她的想象的要大, 生意還特別好。
中午最熱鬧的時段已經過去, 這裡卻還坐滿了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
俞晶晶平時不太喜歡擠人多地方, 但今天卻覺得正好，人越多就越安全。
二樓人要少點, 俞晶晶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務員拿來餐單，她隨便看了看, 點了盤沙拉和凍烏龍。
餐上得很快，看起來也非常美味，醬汁淋在堆滿沙拉的餐盤裡，散着股酸香氣。
俞晶晶最煩吃這種生菜葉子, 點來就是裝裝樣兒, 餐單上只有沙拉價格低於五十, 不選它選誰？
拿叉子戳了一下午菜葉子，二十五塊一杯的凍烏龍點了三杯，才捱到了五點。
閒着沒事，俞晶晶拿出手機亂翻。
她向來看不慣軟件右上角的小紅點, 一個接一個地消滅掉，點了再關關了再點，做得認真。
交流軟件是重災區，加的學校大羣和普課學習羣蹦來跳去，法醫學小羣也是滿滿的99未讀。
開了法醫學小羣，又是三個男生約遊戲一堆刷屏，直接關掉。
點開大羣，本也是準備消了紅點就點叉，忽地看到自己名字，俞晶晶拇指一頓。
又是那件事。
過了這麼久，不光沒淡下去，倒越聊越火了。
白錦溪這個人在醫大本就自帶流量，難得傳了個花邊新聞，想壓下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而且，這件事就沒從沒人壓過，熱度剛降一點，就又來一輪，今天這個女生尋死覓活，明天那個女生咬牙切齒，都能引發一波話題。
消息往下拉，看到點擊量數十萬的那個熱貼鏈接，俞晶晶就點開了。
從頭到尾看完，她半絲表情都欠奉，只在看到自己照片時，挑了挑眉頭。
倒數第二張，拍得還挺不錯的。
俞晶晶見過很多女生自拍，舉起手機四十五度角明媚憂傷，濾鏡一開人人都美得冒泡。
她也拿手機試過，卻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看到倒數第二張照片時，俞晶晶才知道，她差的是神韻。
對着前置攝像頭，皺眉擠笑，怎麼看怎麼僵硬，調整得再好也假。
但是這張照片裡，她脣角微揚，帶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因爲一點小表情，整張臉都變得生動起來。
畫面中，她微微低頭，用指尖捏着筆記一角正在翻閱，纖白頸項上馬尾散亂，意境溫柔。
表情真的很重要，看來平時還是要多做練習。
知道自己能展現出這樣一張生動面容，俞晶晶暗下決心。
將這張滿意照片存下來做了屏保，划動桌面的時候，她忽然記起這笑是從何而來的了。
那血的滋味，甜美得令人無法忘懷。
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沉浸其間，反覆回憶。
俞晶晶抓起凍烏龍輕啜一口，試着再次尋覓記憶中的味道。
能想起一點點，卻不及親嘗的濃郁，就像是美好夢境，每回味一次便淡一次，直到徹底忘卻。
真不捨呀……
“想吃就吃，忍什麼？難得碰上合胃口的，錯過還能去哪兒再找一個？人類脆弱，死起來也容易，隨便想個法子，肉就到口了……”
豆豆感知到俞晶晶的渴望，在包裡嘀咕。
包就擱桌上，特意拉開了道縫，免得它困裡頭憋悶。
看它扒拉包口，把頭往外探，俞晶晶直接推了回去，“安靜些，那人馬上就到了。”
“來就來，我還怕他不成？”豆豆胸脯一挺。
“能存活到現在的屍族，能力都在你我之上，你嘴再利，也不定啄得穿他那層老皮。”俞晶晶點點它禿毛腦袋，“在不確定他有無惡意的情況下，你躲起來更安全。萬一我着了道，你還能保條命。”
俞晶晶難得這麼和顏悅色地跟它做解釋，豆豆沒再吭聲，縮着脖子退回包裡。
“那……那你小心點。”豆豆聲音悶悶傳出。
“知道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剛做過貼心提醒，豆豆就開始追加要求，“你把我挪桌底下去，放遠點。”
俞晶晶沒表情地拎起包，把這隻貪生怕死鳥扔到了腳下沙發靠牆角落裡。
六點多正是附近寫字樓下班的點兒，行人魚貫而出，在擁護車流中尋找出路，到了路口四散，匯入大大小小的飯館中。
這邊是極繁華的商業區，這些白領吃過晚飯還得回去加班，腳步疲乏容顏憔悴，渾身上下透着辛苦。
貓貓咖啡館二樓也慢慢坐了人，店裡有賣簡餐，幾分鐘解決完就能離開，滋味好又省事，是附近許多職員的首選。
俞晶晶背後坐了兩個穿着西服的職員，一個不停在吃，一個不停在說，嗡嗡嗡地跟蚊子一樣揮之不去。
“在這邊簽字就可以了，合約明天起生效。條款剛剛已經介紹過了，就是前兩頁這些……是的，有回饋活動。只要身體健康，每年都能領取贈禮，還有一部分的返還金可以拿……”
往嘴裡塞飯的那位職員四十出頭模樣，頭髮稀少，燈光從上打下來，油亮光滑。
聽身邊人又解釋了一堆後，他擡手抹抹稀疏頭髮，“我身體很健康的，每年公司體檢，從沒查出過問題。”
“是，這個我們清楚，長豐公司那邊的職工體檢報告我們都看過了。所以說，這份合約對您來說是非常划算的，只要簽下，返還金一直能拿到八十歲……”
“筆給我吧。”男職員放下筷子。
一邊的推銷員趕緊把合約和筆遞過去，指着右下角空白處，“籤這裡就好了。”
男職員提起筆，在簽名處頓了頓，問道：“遺體捐獻後，我家人真能拿到撫卹金嗎？”
“受贈者接收捐贈器官，都是需要支付一定謝金的，這部分謝金百分之九十返給遺體捐贈者家屬，剩下百分之十，會做爲仁愛運作資金，用來向大家支付返還金和每年的健康贈禮之用。”
“只抽取百分之十？是不是太少了些？”
男職員不解，“聽說跟你們仁愛慈善機構簽定捐贈合約的捐贈者，已經超過百萬。我們長豐公司就有近半數的人做過登記，這樣算下來，返還金就是一筆承受不起的數字，機構還需要正常運作，你們的人工屋租……”
“我們是慈善機構，盈利不是目的。”推銷員微笑，“機構幾方出資人都有龐大的家族產業，每年都從那邊抽出一部分反哺仁愛，不少社會人士也會無償伸手援助，政府更是強力支持。”
推銷員又聲情並茂講了幾個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案例，聽得男職員連連點頭，毫不猶豫地把名字簽在了合約上。
“仁愛聯合政府共同推行這份互助合約的目的，就是想敦促大家維持良好身體狀況，提高國民體質。不要像器官求助者那樣，拖到苦等移植的那一天才醒悟健康的重要性！”推銷員起身，握住男職員遞來的右手，“希望您能保持健康身體，將返還金一直領八十歲。”
“當然，我會的！”男職員肯定點頭。
男職員拎包離開，推銷員揮手送別，見人走了，看看時間，從包裡抽出一份新合約，坐到樓梯口空位等待。
沒兩分鐘，一個身體壯碩的五十來歲大媽上了樓，看到推銷員，立刻笑着擺擺手。
推銷員拖開椅子，點了飲品，開始剛剛一樣，從頭介紹起手裡的合約書來。
俞晶晶瞧了兩眼，坐正身子沒再繼續打量。
仁愛慈善機構她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段時間跟文教授出門做事，十回就有五六回能碰上那邊派出的工作人員。
驗屍環節結束，案情告一段落後，只要不是需要留屍做進一步檢查，仁愛工作人員就會照流程，跟家屬進行交接，按合約接受屍體。
像第一回 碰上巨人觀那樣，腐爛得不能用的，必竟少見，一般來說他們趕來時，屍體還是很新鮮的。
現今醫學昌明，屍體保存得當，一週內進行移植都不會有太大問題。
就像是肝臟，哪怕腐壞了一部分，只要面積不大，切掉後再將其它完好部位進行數日培育，一樣鮮活好用。
俞晶晶能看到的，都是橫死的屍身，時間纔會拖久一點。
若是正常死亡，數小時內聯繫上仁愛過來收取，新鮮度還會更高。
仁愛的這個理念，社會上不少人都是很認同的。
不光有熱心者向仁愛慈善捐助錢款，政府也大開便利之門，比如警局屍體認領這一塊兒，就跟他們有合作。
有兩次俞晶晶差一點就能從幾具無名屍上弄些東西下來，結果仁愛公司一過來，直接整具拖走，連渣都不給她留。
看到仁愛公司的合約推銷員，俞晶晶橫豎不順眼，多一句話都懶得聽，扭頭往外瞧。
一個輛流線型的亮藍色跑車亮着炫麗彩燈從街頭馳過，帶出暗沉轟鳴。
路邊不少人回望，俞晶晶的視線也被其吸引。
車從路口拐入，停到了貓貓咖啡館的車位上，一個身量高大的黑髮青年走下來，砰地甩上車門。
俞晶晶眯了眯眼。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