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卡在泥濘小路上的救護車被熱心村民齊力推出路口, 接到消息, 迅速轉大路前來接引傷員。

傷勢較輕的, 坐上了山上緊急派下來的大巴,軍訓暈倒的男生和幾個需要監管的同學, 則被搬進了救護車。

被俞晶晶叮囑用石塊抵住腹部的那個男同學,也在此列。

“誰給你弄的?”醫生再次做完檢查, 好奇地敲敲男生手裡握着的石頭。

“那個,那個長得很白的矮個兒女生。”

知道石塊加壓能起到減緩內出血的作用, 哪怕手抵得痠麻, 男生也不敢鬆動一下。

“挺厲害的。”吳醫生摸摸被紗布包成顆球的頭部, “到底是醫大學生,有兩下子。就是包紮不太專業……”

“能有這份眼力就不錯,剛進校的學生, 還想怎麼樣?這種手上的活, 勤力一點就能練出來。”趙醫生聽了吳醫生的話,不住搖頭。

剛纔一片混亂,沒有俞晶晶幫忙, 光靠他們兩人根本不可能這麼快處理好所有傷員。

在他看來,吳醫生是過於吹毛求疵了。

吳醫生倒也認同這個觀點, 點頭笑笑,“估計跟着家裡耳濡目染出來的,進醫大訓幾年,回自家醫院又是一把好手。”

上京醫大已成爲默認的國內私立醫院子女鍍金聖地,別說一個小小內出血, 扔給她幾把手術刀,給人身上刻出朵花來都不稀奇。

有的學生,從小就在香蕉皮上練縫線,辨認各項手術器械,學習簡單的醫理知識。

底蘊深厚的中醫世家,更是學齡前就得認識藥材背藥名,大一點背古方,跟着祖輩出堂看診,接受薰陶。

俞晶晶是醫大學生,辨認傷勢也有一定眼光,他們才放心將一些事情交給她處理,事實證明她也做得不錯。

“醫生,我就這樣按着,能成嗎?要不要再想想別的辦法?給我治療一下?”男生按着石頭,一臉苦楚。

“不用,這樣就能止住,回去做個微創手術,紮上就行了。”

沒再搭理對傷勢憂心忡忡的這個男生,吳醫生按住腦袋,彎腰查看躺在擔架上的那個。

“體徵平穩,好像是緩過來了。”看吳醫生在擔架邊盯了好一會兒,趙醫生提醒,“藥續上了,撐到醫院應該沒問題。”

“不應該啊。”

吳醫生一臉狐疑,“明明都不行了,怎麼突然又有了好轉?難道摔了那一下,就給他摔好了?”

“我哪知道。”趙醫生聳肩。

超出他們理解範圍內,完全無法按常理論的事,多想無益。

就像是全車人都受了傷,只俞晶晶一個人毫髮無損一樣,硬要問個究竟,誰能給出解答。

“運氣這個事啊,真是說不好。”吳醫生心有餘悸地坐下,“從車上跌下來的時候,我以爲今天折這兒了,結果只傷了腦袋。”

“可不是!車翻了兩圈,我就擦破了皮,可不是萬幸麼。”

趙醫生說完,忽地往窗外望了一眼。

“那隻鳥也是怪,偏偏往司機臉上撞,不是爲了讓它,哪會出這檔子事。”

遠遠海平面上,幾隻海鷗掠過,以一種優雅的弧度,沒入林梢。

“回去得拜拜菩薩了,我媽說我最近運道差,還真是說準了。本來不信這個的……”吳醫生小聲嘀咕。

救護車率先抵達醫院,緊接着是大巴車。

十幾個學生一下來,急診室等候區被擠得滿滿地,掛藥的掛藥拍片的拍片,每個人身邊都圍了一兩個護士幫手。

俞晶晶軍訓服被擦爛,臉上也蹭到了些灰塵,但手腳無傷,行走坐立都毫無問題。

雖然也被送進了急診室,她副好手好腳的模樣,卻沒吸引到任何醫護人員。

忙完了一陣,終於有人過來詢問,知道她經歷了車禍卻連一點刮傷都沒有,都訝異非常。

有的學生傷勢輕,但車翻倒時重挫過,爲了保險起見,醫院把所有人都留了下來,單獨安排了牀位觀察。

或許是爲了不讓俞晶晶落單,牀位也有她一份。

“我想回校。”俞晶晶坐在牀邊,看着一病牀哼哼唧唧的患者,提出意見。

“那可不行。”護士長搖頭,“住院診費你不用擔心,是哪個學校的就歸哪頭付,今天這事他們必須擔責,你安心治療就行了。”

“我沒受傷,不需要住院。”俞晶晶跳下牀,動動胳膊腿示意。

護士長瞄了她一眼,“沒有外傷,不一定沒有內傷。明天做完詳細檢查,確定沒事再談這個。”

跟護士長說不通,俞晶晶就去找了急救吳醫生,想讓他幫着證明一下。

結果吳醫生也給出讓她留院觀查的建議,還特別幫着申請了明天上午的幾個需要排隊的檢查項目,以此表示感謝。

每個學生入院都做過登記,軍訓區那邊和學校兩方高度重視,已經派專人過來了解了情況。

病房無人看管,想走隨時可以離開,但爲了避免後期麻煩,俞晶晶選擇留院。

下半夜的時候,走廊有醫生經過,俞晶晶聽他們聊到了被擔架擡下急救車的那個男生。

手術成功,情況良好,目前人已經甦醒,父母也從外地趕過來了。

這兩人從走廊一頭走到另一頭,一共講了十來句話,就帶了七八個與奇蹟相關的字眼。

俞晶晶翻了個身,感覺病房冷氣打得不是太足,人多熱量也大,就伸手從包裡取了保溫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軍訓大約十五天左右,俞晶晶本就打算稱病提前離開,所以只貼身帶了兩隻營養劑。

600ML的保溫杯,摻了治療趙恆剩下淺淺一瓶底藥水,兌成了滿滿了一瓶。

這瓶水是俞晶晶一天的量,用完了再滴些營養劑加水混合,又可以對付一天。

這個對付就真的是對付,只能保證在炎熱情況下的皮膚狀況,維持一些基本活動。

一週飲用四分之一瓶藥水,份量雖少,濃度卻高,可以一次性滋養到全身,幫她抵抗接下來一週的身體衰退狀況。

吃飽飯管足幾天,跟每頓舔一口,吊着不餓死的區別極大。

提前體驗了兩天這樣的食用方式,俞晶晶就知道這個真的只能應急,平時要是這麼吃,倒不如一次了結給她個痛快。

本以爲至少要熬七八上十天才能出來,沒想到第一天就碰上了狀況,直接被刷出來,簡直不能再完美。

那個男生能夠存活下來,確實是一個奇蹟。

若不是翻了拖車,大巴又正巧趕到,他就喝不到稀釋後的營養劑,這會兒就不是躺在病牀上,而被鎖在停屍間了。

俞晶晶抱着水杯咕咕又喝了幾口,感覺身體被滋養到了,才停手。

平躺下來,她望着天花板,又想到了那隻屍鳥。

這是她離開基地後,除了豆豆以外,接觸到的第一個同類。

如果那個海島上真有豢養屍鳥的同族定居,他們會靠什麼爲生?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據豪叔說,一代代進化後的屍族已經不再擁有潰爛外表這種明顯的特質了,他們的外觀已與人類無異,行爲舉止也異常優雅。

最重要的,他們身上不再散發濃厚血腥氣味,似乎不需要新鮮血食也能維持生存。

不是屍族與屍族之間的特殊感應,只從外表是根本看不出他們與正常人類有什麼區別的。

俞晶晶長期服用營養劑,也差不多保持在這個狀態。

同理可證,那些維持人類面貌的同族,或許也在大量服用類似的藥劑。

找到同族,就能獲取食物,豪叔站在她的角度,做出了這樣的推論。

俞晶晶一直沒懷疑過這個說法。

進入人類社會,她翻閱過大量往年報紙以及新聞刊物,只能找到很少量的疑似屍族覓食的案件。

哪怕存活的屍族數量稀少,按常量,對血食的需求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零星幾個能牽扯到這上面的案件,根本不足以說明他們是靠這個維持生存,所以服用藥劑的可能性就佔了極大比重。

經過數世紀王朝更迭,喪屍這個名詞已經逐漸消失,厚厚史書也只是用很小的篇幅做了記載。

除了歷史學家,誰都不會再翻閱這段過往。

已被攻克下的病毒,就不再是威脅,就算死灰復燃,人類也能從先輩經驗中找到千萬種方法制約。

就像是天花、傷寒這種古早時能制死的病症,現在也不過幾瓶藥幾枝針就能解決掉。

在這樣惡劣環境下,能留存下來的屍族,都是優勝劣汰得來的。

只有隱秘而小心地遊走在人類社會邊緣,才能獲取喘息之地。

大肆獵取血食的日子不復存在,像俞晶晶這樣靠藥劑維持生存,才應是常態。

俞晶晶本是這樣想的,可是在看過那隻屍鳥後,又有些不確定了。

屍鳥當着她的面就去叼啄將死之人,根本不像是長期杜絕血食的反應。

既然有人在背後教它規矩,那它今天的這種獵食行爲,會不會是特意調教後得出的?

找到同類,等於得到食物,這個信念遭遇到了前後未有的強烈動搖。

俞晶晶拿起水杯,又喝了幾口,最後忍不住翻身坐起。

她這邊一動,旁邊幾牀本就疼得難以入睡的,紛紛響應。

“疼!”

“我想喝水,有人幫我倒杯水嗎?”

“有止疼藥嗎?醫生剛給的吃完了,幫我去醫護臺再要點行不行?”

今天接受過俞晶晶幫助的幾個女生哼哼唧唧,向她投來了企求目光。

俞晶晶本也不需要睡覺,躺着反而想太多,趿着鞋起身幫着照料一下,倒也能打發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