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泥濘小路上的救護車被熱心村民齊力推出路口, 接到消息, 迅速轉大路前來接引傷員。
傷勢較輕的, 坐上了山上緊急派下來的大巴,軍訓暈倒的男生和幾個需要監管的同學, 則被搬進了救護車。
被俞晶晶叮囑用石塊抵住腹部的那個男同學,也在此列。
“誰給你弄的?”醫生再次做完檢查, 好奇地敲敲男生手裡握着的石頭。
“那個,那個長得很白的矮個兒女生。”
知道石塊加壓能起到減緩內出血的作用, 哪怕手抵得痠麻, 男生也不敢鬆動一下。
“挺厲害的。”吳醫生摸摸被紗布包成顆球的頭部, “到底是醫大學生,有兩下子。就是包紮不太專業……”
“能有這份眼力就不錯,剛進校的學生, 還想怎麼樣?這種手上的活, 勤力一點就能練出來。”趙醫生聽了吳醫生的話,不住搖頭。
剛纔一片混亂,沒有俞晶晶幫忙, 光靠他們兩人根本不可能這麼快處理好所有傷員。
在他看來,吳醫生是過於吹毛求疵了。
吳醫生倒也認同這個觀點, 點頭笑笑,“估計跟着家裡耳濡目染出來的,進醫大訓幾年,回自家醫院又是一把好手。”
上京醫大已成爲默認的國內私立醫院子女鍍金聖地,別說一個小小內出血, 扔給她幾把手術刀,給人身上刻出朵花來都不稀奇。
有的學生,從小就在香蕉皮上練縫線,辨認各項手術器械,學習簡單的醫理知識。
底蘊深厚的中醫世家,更是學齡前就得認識藥材背藥名,大一點背古方,跟着祖輩出堂看診,接受薰陶。
俞晶晶是醫大學生,辨認傷勢也有一定眼光,他們才放心將一些事情交給她處理,事實證明她也做得不錯。
“醫生,我就這樣按着,能成嗎?要不要再想想別的辦法?給我治療一下?”男生按着石頭,一臉苦楚。
“不用,這樣就能止住,回去做個微創手術,紮上就行了。”
沒再搭理對傷勢憂心忡忡的這個男生,吳醫生按住腦袋,彎腰查看躺在擔架上的那個。
“體徵平穩,好像是緩過來了。”看吳醫生在擔架邊盯了好一會兒,趙醫生提醒,“藥續上了,撐到醫院應該沒問題。”
“不應該啊。”
吳醫生一臉狐疑,“明明都不行了,怎麼突然又有了好轉?難道摔了那一下,就給他摔好了?”
“我哪知道。”趙醫生聳肩。
超出他們理解範圍內,完全無法按常理論的事,多想無益。
就像是全車人都受了傷,只俞晶晶一個人毫髮無損一樣,硬要問個究竟,誰能給出解答。
“運氣這個事啊,真是說不好。”吳醫生心有餘悸地坐下,“從車上跌下來的時候,我以爲今天折這兒了,結果只傷了腦袋。”
“可不是!車翻了兩圈,我就擦破了皮,可不是萬幸麼。”
趙醫生說完,忽地往窗外望了一眼。
“那隻鳥也是怪,偏偏往司機臉上撞,不是爲了讓它,哪會出這檔子事。”
遠遠海平面上,幾隻海鷗掠過,以一種優雅的弧度,沒入林梢。
“回去得拜拜菩薩了,我媽說我最近運道差,還真是說準了。本來不信這個的……”吳醫生小聲嘀咕。
救護車率先抵達醫院,緊接着是大巴車。
十幾個學生一下來,急診室等候區被擠得滿滿地,掛藥的掛藥拍片的拍片,每個人身邊都圍了一兩個護士幫手。
俞晶晶軍訓服被擦爛,臉上也蹭到了些灰塵,但手腳無傷,行走坐立都毫無問題。
雖然也被送進了急診室,她副好手好腳的模樣,卻沒吸引到任何醫護人員。
忙完了一陣,終於有人過來詢問,知道她經歷了車禍卻連一點刮傷都沒有,都訝異非常。
有的學生傷勢輕,但車翻倒時重挫過,爲了保險起見,醫院把所有人都留了下來,單獨安排了牀位觀察。
或許是爲了不讓俞晶晶落單,牀位也有她一份。
“我想回校。”俞晶晶坐在牀邊,看着一病牀哼哼唧唧的患者,提出意見。
“那可不行。”護士長搖頭,“住院診費你不用擔心,是哪個學校的就歸哪頭付,今天這事他們必須擔責,你安心治療就行了。”
“我沒受傷,不需要住院。”俞晶晶跳下牀,動動胳膊腿示意。
護士長瞄了她一眼,“沒有外傷,不一定沒有內傷。明天做完詳細檢查,確定沒事再談這個。”
跟護士長說不通,俞晶晶就去找了急救吳醫生,想讓他幫着證明一下。
結果吳醫生也給出讓她留院觀查的建議,還特別幫着申請了明天上午的幾個需要排隊的檢查項目,以此表示感謝。
每個學生入院都做過登記,軍訓區那邊和學校兩方高度重視,已經派專人過來了解了情況。
病房無人看管,想走隨時可以離開,但爲了避免後期麻煩,俞晶晶選擇留院。
下半夜的時候,走廊有醫生經過,俞晶晶聽他們聊到了被擔架擡下急救車的那個男生。
手術成功,情況良好,目前人已經甦醒,父母也從外地趕過來了。
這兩人從走廊一頭走到另一頭,一共講了十來句話,就帶了七八個與奇蹟相關的字眼。
俞晶晶翻了個身,感覺病房冷氣打得不是太足,人多熱量也大,就伸手從包裡取了保溫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軍訓大約十五天左右,俞晶晶本就打算稱病提前離開,所以只貼身帶了兩隻營養劑。
600ML的保溫杯,摻了治療趙恆剩下淺淺一瓶底藥水,兌成了滿滿了一瓶。
這瓶水是俞晶晶一天的量,用完了再滴些營養劑加水混合,又可以對付一天。
這個對付就真的是對付,只能保證在炎熱情況下的皮膚狀況,維持一些基本活動。
一週飲用四分之一瓶藥水,份量雖少,濃度卻高,可以一次性滋養到全身,幫她抵抗接下來一週的身體衰退狀況。
吃飽飯管足幾天,跟每頓舔一口,吊着不餓死的區別極大。
提前體驗了兩天這樣的食用方式,俞晶晶就知道這個真的只能應急,平時要是這麼吃,倒不如一次了結給她個痛快。
本以爲至少要熬七八上十天才能出來,沒想到第一天就碰上了狀況,直接被刷出來,簡直不能再完美。
那個男生能夠存活下來,確實是一個奇蹟。
若不是翻了拖車,大巴又正巧趕到,他就喝不到稀釋後的營養劑,這會兒就不是躺在病牀上,而被鎖在停屍間了。
俞晶晶抱着水杯咕咕又喝了幾口,感覺身體被滋養到了,才停手。
平躺下來,她望着天花板,又想到了那隻屍鳥。
這是她離開基地後,除了豆豆以外,接觸到的第一個同類。
如果那個海島上真有豢養屍鳥的同族定居,他們會靠什麼爲生?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據豪叔說,一代代進化後的屍族已經不再擁有潰爛外表這種明顯的特質了,他們的外觀已與人類無異,行爲舉止也異常優雅。
最重要的,他們身上不再散發濃厚血腥氣味,似乎不需要新鮮血食也能維持生存。
不是屍族與屍族之間的特殊感應,只從外表是根本看不出他們與正常人類有什麼區別的。
俞晶晶長期服用營養劑,也差不多保持在這個狀態。
同理可證,那些維持人類面貌的同族,或許也在大量服用類似的藥劑。
找到同族,就能獲取食物,豪叔站在她的角度,做出了這樣的推論。
俞晶晶一直沒懷疑過這個說法。
進入人類社會,她翻閱過大量往年報紙以及新聞刊物,只能找到很少量的疑似屍族覓食的案件。
哪怕存活的屍族數量稀少,按常量,對血食的需求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零星幾個能牽扯到這上面的案件,根本不足以說明他們是靠這個維持生存,所以服用藥劑的可能性就佔了極大比重。
經過數世紀王朝更迭,喪屍這個名詞已經逐漸消失,厚厚史書也只是用很小的篇幅做了記載。
除了歷史學家,誰都不會再翻閱這段過往。
已被攻克下的病毒,就不再是威脅,就算死灰復燃,人類也能從先輩經驗中找到千萬種方法制約。
就像是天花、傷寒這種古早時能制死的病症,現在也不過幾瓶藥幾枝針就能解決掉。
在這樣惡劣環境下,能留存下來的屍族,都是優勝劣汰得來的。
只有隱秘而小心地遊走在人類社會邊緣,才能獲取喘息之地。
大肆獵取血食的日子不復存在,像俞晶晶這樣靠藥劑維持生存,才應是常態。
俞晶晶本是這樣想的,可是在看過那隻屍鳥後,又有些不確定了。
屍鳥當着她的面就去叼啄將死之人,根本不像是長期杜絕血食的反應。
既然有人在背後教它規矩,那它今天的這種獵食行爲,會不會是特意調教後得出的?
找到同類,等於得到食物,這個信念遭遇到了前後未有的強烈動搖。
俞晶晶拿起水杯,又喝了幾口,最後忍不住翻身坐起。
她這邊一動,旁邊幾牀本就疼得難以入睡的,紛紛響應。
“疼!”
“我想喝水,有人幫我倒杯水嗎?”
“有止疼藥嗎?醫生剛給的吃完了,幫我去醫護臺再要點行不行?”
今天接受過俞晶晶幫助的幾個女生哼哼唧唧,向她投來了企求目光。
俞晶晶本也不需要睡覺,躺着反而想太多,趿着鞋起身幫着照料一下,倒也能打發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