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商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脖頸四肢以及露出的每一寸肌膚, 都有細密汗珠滲出。
他倒在滾燙的沙地上，身體不住顫抖痙攣，雙手雞爪般蜷着。
很明顯，他正處於極度痛苦之中, 得不到解脫。
白錦溪保持着警惕，站到他面前等了數秒才彎下身子。
“你還好嗎？”
莫商嘴脣張合，一句話都不出。
若不是咬緊牙關，痛苦中牙齒磕撞，舌頭都怕要咬爛。
白錦溪皺眉，“需要救護車嗎？”
這並不像是突發急病, 在他的知識範圍內，找不到任何一種病症能對上這反應。
與其使用錯誤方法急救, 不如送到醫院，檢查後再進行治療。
就目前看來, 他的情況還算穩定，神智也清醒，十分鐘以上是能撐到的。
沙灘盡頭就有急救亭, 救護車隨時待命。
一個電話, 五分鐘不到就能趕來。
莫商拼盡全力搖了搖頭，臉貼在沙子上, 極力壓制着來處腦內撕裂般的痛苦。
“有藥嗎？放在哪裡？”
莫商拒絕了救護車的提議，看來對這種狀況有一定掌握，白錦溪伸手摸索, 想從他身上找到藥品。
“沒有……”
熬過最難捱的那陣，莫商勉強開口，“不用，管我。走開！”
白錦溪起身，退到陽傘陰影內，安靜看他。
痛苦並未減少，只是衝擊到頂點，令人麻木，才能剋制得住。
撞到陷阱的那一刻，莫商瞬間就明白自己着了道，精神力退去速度極快，可沒料到這只是第一個關卡。
佈設陷阱的人，陰狠毒辣。
他踩中的，不過是連環套中最小的一個環節。
就像是炸彈引線，一旦點燃，就會接二連三引爆一串。
莫商的過於自信，害苦了他。
爲了繼續上次未完成的探索，他分出的精神力絲線極其粗壯，取自於核心部位。
精神力分得多，進入意識深海後，將其分裂開來，短短數秒之內，就能搜索到他需要的全部信息。
而正因爲這樣，受到的衝擊力也更強。
痛苦一浪一浪順着被撕碎的精神力末端直抵骨珠內核，疼得莫商連死的心都有。
想要退回，誰知道布陷那人早料到了後招。
一隻精巧的精神力套環，緊緊鎖住了他。
拼命想要拔除，卻無法掙脫，若是能斷臂求生，他早就截斷精神力逃離了。
套環收緊，一路向上遊走，劃破了精神力防範外層，收緊內核。
拉扯數秒時間，莫商確定甩不脫這東西，只能連帶着這束縛狼狽退離。
然後，那套環也跟着收入了他的意識深海，繼續追加着刑罰。
使用精神力將其包裹，勉強能壓制住套環移動，可想要徹底將推擠出來，卻是不能。
再兇猛的獵豹，啃食腐肉時被骨刺扎中上頜，也沒辦法甩脫。
這隻以精神力鑄造的套環，小巧且堅固。
比起其他陷阱，殺傷力小，卻更麻煩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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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費了近十分鐘的時間抵禦精神力創痛，莫商才勉強撐起身子，疲憊靠到躺椅上。
略略喘了幾口氣，他從懷中摸出支營養劑，拔了蓋子往嘴裡倒。
一瓶下肚，效果很快顯現，精神力缺口逐漸癒合，安撫了身心。
服用營養劑，這治標不治本，想要將受到重創的精神力回覆如初，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調養。
看到莫商自己帶着藥，用過後出現好轉，白錦溪安了心。
雖然這個人跟蹤了他幾天，明顯來意不善，但身爲醫生，看到這種情況，總不能袖手旁觀。
電話一直握在手裡，莫商自己爬起來時，白錦溪才鬆開。
“……水。”
靠在躺椅上的那個男人緊閉雙眼，手臂無力垂落一邊，輕聲呢喃。
白錦溪帶了兩瓶水下來，自己喝了一瓶，沙灘椅上還放着一瓶。
那人又喚了兩聲，表情越發痛苦，白錦溪便提了水走過去。
“給。”
他擰開蓋子，遞到男人身邊。
手才靠過去，便被狠狠抓住，白錦溪揚起眉頭，擡眼看他。
“是你！”
莫商啞着嗓子低吼。
“鬆手。”
“是你！是你在精神領域……”
莫商話未說完，手便被白錦溪拂開。
雖然精神力受創嚴重，但身體力量還在，再怎麼虛弱，也不會敵不過一個人類。
緊緊鉗住的手，輕飄飄就被白錦溪扯落。
感受到這力道，莫商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你……你怎麼？”
“有話說話。”
莫商汗出如漿，身上一直沒幹過，手上滑膩膩地。
被他握住，白錦溪心頭犯惡，抽回後取了消毒紗布反覆擦拭數次才舒服了一些。
莫商目光落到白錦溪手上，怔了半響，又輕輕搖頭。
“不是，你沒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
海邊一絲風都沒有，太陽熱力四射，白錦溪在沙灘上呆了太久，身體愈發燥熱。
本要遞給莫商的礦泉水，被他劈手抓來時震灑大半。
看看剩下的半瓶水，白錦溪仰頭喝盡，反手拭去嘴邊水痕，“跟了我幾天，有什麼目的？”
最近這幾天，他面對病人的耐性都減少了許多，對這麼個來歷不明的跟蹤者，更不會客氣。
在白錦溪意識深海中吃了那麼大的悶虧，莫商下意識就將事情安到了他頭上。
話問出一半，他才覺出不對。
以精神力佈設陷阱，只有身爲內在進化者的屍族才能做到。
白錦溪是人類，怎麼可能提前佈防？
想到上回進入白錦溪意識深海，分散出的精神力搜尋到的那些散碎記憶，莫商眉頭深皺，腦袋一跳一跳地疼。
他好像是看見了，又好像沒有。
動手的那天，時間卡得很緊，拔亂記憶鏈後，莫商一秒都沒多停留，直接撤離。
分散出的精神力本是爲了搜尋專屬於俞晶晶的那根記憶鏈放出的，抽回時撞動零散記憶，只給他留了一瞬的印象。
他明明記得……記憶碎片中有屍變感染畫面。
模糊的高熱，山中大雨，甲蓋上清晰可見的血線。
這些散碎畫面，拼湊起來，似乎能組成一個猜想。
雖然掌握到了這些珍貴訊息，但莫商卻並沒有真正相信這件事。
打碎記憶時，引發了錯亂？
又或是這記憶碎片與他人相關，並不是白錦溪親身經歷？
現今這個社會，不可能再有喪屍病毒感染者出現。
研究所投入那麼多人力物力，進行了一百多年的研究試驗，到現在都沒有成功一例。
外面這些自出生時就注射近百種抗病疫苗的新生人類，更不可能自發感染。
可他在白錦溪意識深海中看到的東西，卻又是實實在在的。
莫商糾結許久，都得不出答案。
雖然莫桑警告過他不許接近白錦溪，再對記憶鏈進行二次破壞，可他依舊來了。
不將白錦溪記憶徹底梳理一遍，找出事情真相，莫商坐立難安。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一步登天的高梯，不管誰握到了這樣的線索，都不會錯過。
成功受到感染的人類，比世間最值錢的異寶還要珍貴。
將他牢牢掌握在手中，進而研發出更有力的感染病毒，不止莫家影響力提升，整個屍族也將進入新的紀元。
打開這隻潘多拉盒子的第一人，姓名將永遠刻印在豐碑之上。
而他莫商，必將獲得這榮耀！
可是……血線呢？
他明明在碎片中，看到那手上有鮮豔血線的！
那是屍變正在進行的鮮明標誌，莫商對這個畫面，印象最爲深刻，絕不可能記錯。
呆呆看着白錦溪擦拭指尖，莫商強忍疼痛，衝上前一把抓住。
剛剛擦淨的手，又被污染，白錦溪的忍耐力到達了極限。
“放手！”
莫商注意力集中在甲蓋上，掰着手指想要看個究竟，將白錦溪的警告拋到了腦後。
“怎麼可能，明明有的……”
這幾天跟蹤白錦溪，莫商一直都有注意白錦溪手指，但因爲隔得遠，根本看不清楚。
現在捉到眼前，根本不用細瞧就知道甲蓋上空無一物，可莫商卻根本不死心，緊扯住不放。
“夠了。”白錦溪猛地握拳，將手抽回。
莫商怔了一秒，還想伸手來捉。
這近似癲狂的行爲，讓白錦溪徹底拋開了顧忌。
在他撞來之前，白錦溪手臂高擡，準確扼住了莫商脖頸。
他身高臂長，只這一招，便製得莫商不能動彈。
白錦溪並沒有下多大力氣，可這種抵抗行爲，激起了莫商的狂性。
一個人類，居然敢跟屍族動手？！
就算是內在進化者，體質也比人類強出數倍。
剛纔被推開，只是一時疏忽，真要惹怒了他，可沒那麼輕易收場！
莫商咬緊牙關，握拳揮出。
下一秒，撞到了鋼板上。
白錦溪用另一隻手擋住了他擊出的重拳，五指緊緊握住，稍加了幾分力氣，莫商聽到了自己指骨碎裂的聲響。
感覺到莫商強於常人的體力，白錦溪提高警惕，加大了力道。
掐住莫商脖頸的手漸漸收攏，指甲沒入皮肉，帶出一片烏紫。
莫商還想掙扎，卻被禁錮得更緊。
他揮出的拳頭，隨着白錦溪收力，已經被擠壓到變形。
“還來嗎？”白錦溪低聲問道。
莫商強忍疼痛，目光轉到被白錦溪緊握的右拳。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勉強從牙縫擠出這句，莫商額角汗出雨下，整張臉疼到變形。
雖飽受苦楚，他脣邊卻泛出一絲猙獰笑意。
他果然沒有看錯。
白錦溪確實處在屍變進程之中！
那指尖逐漸顯現的豔紅血色，毫不摻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