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所, 還沒進門俞晶晶就聽見院裡吵鬧聲。
周嫂的聲音有些沙啞, 比起剛纔聽到的還要粗幾分, 也不知道掛了電話後又跟這些人費了多少口舌。
“雲神醫爲什麼不來？這醫所不是他開的嗎？我們難道沒錢？出不起診費？！”
“就是。耍人好玩是吧？雲神醫來不了，你早點說也行，哪邊的佛不是拜，要早知道, 我就去南城奉山醫堂看了，那邊的元醫生我也約過, 人家態度比你好得多……”
“元醫生很好的嗎？電話多少？給我留一個。”
俞晶晶走進去的時候, 這些人終於放了周嫂，圍到一堆記電話去了。
看到俞晶晶, 周嫂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沖沖, “晶晶, 你回了！”
正在記電話的幾位病人家屬紛紛回頭，看到是這麼個年輕的小姑娘，臉上滿是懷疑。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神醫弟子？女的？”
“沒開玩笑吧？我讀高中的孫女兒就這麼大，她在家裡連衣服都不洗，你這就出診看病人了？開玩笑的吧？”
俞晶晶雖比以前個頭拔高了一些，但看起來還是偏瘦小。
臉尖尖地, 頭髮簡單扎個馬尾, 橡筋都是最普通的黑圈, 一身休閒裝配球鞋，背個大大舊書包。
典型的學生氣質，從頭到腳沒哪一點能服衆的。
雲神醫來不了, 周嫂爲了安撫，就說讓他徒弟先過來，大家雖不置可否，但也抱了點希望的。
不管怎麼說，雲神醫名頭最近在上京叫得響亮，有些患者還是受了白氏醫堂的推薦過來的，可見同行都極認可實力。
師傅來不了，徒弟能過來瞧瞧也行，就算看不好，抄抄病歷把把脈什麼的，也比一般醫生要強。
周嫂還承諾徒弟看病診費全免，算是給他們一早守在這裡卻被放鴿子的一點補償，不過也沒人在乎這個。
大家都還是想等雲神醫過來看，只有他瞧過了，親手施針才放心。
徒弟本事再大，還能越得過師傅？
原本心裡還在惦量，要不要讓徒弟試試，現在看到俞晶晶，這點糾結全沒了。
能找到雲神醫這兒來的，都是對身體看得精貴的。
錢無所謂，療效是第一。
給個小姑娘練手，他們沒這個美國時間奉陪。
“病人呢？”
“在屋裡。”周嫂指了指。
俞晶晶看了眼鬧哄哄議論自己的一堆病人家屬，又轉眼望向診室。
身體不舒服的病人，顯然沒有精神在外頭扯着周嫂鬧，屋裡四個人或臥或坐，臉色看起來都不太好。
目光落到那個脣色青紫，看起來最爲嚴重的小姑娘身上，俞晶晶走了過去。
擠在門邊的幾個家屬猶豫退開，看大家圍着跟過來，也湊在後面瞧。
“你哪裡難受？”
俞晶晶蹲下，手搭在小姑娘肩頭將她推醒。
女孩一直眯着眼，感覺身前有人，纔打起些精神。
“……我，我胸口疼。”她弱弱開口，擡手撫了撫胸。
女孩半靠在椅子上，連坐正的力氣都沒有，舉手的時候虛弱無力，點了兩下又重重垂落。
剛剛奶奶要死要活鬧得厲害，一家子都衝過去拉，她一個人坐在這邊，很勉強才穩住自己不倒下，已經費盡了力氣。
“這裡嗎？”俞晶晶伸指，準確點中心臟位置。
“喂！你別碰她！”
女孩母親擠出人羣，看到俞晶晶尖尖指甲戳在女兒胸口，急得衝過來擋住。
俞晶晶站直身子，“這是你孩子？”
“是。”她頭也不擡應了，抱着女孩輕聲問：“楠楠，怎麼樣？難受嗎？”
“不難受。”
楠楠弱弱開口，“姐姐沒碰到我，她很小心的。”
俞晶晶指尖只是虛虛點在胸口，楠楠甚至沒感覺到力量，就被母親周倩隔開了。
雖然楠楠這麼說了，周倩眉頭依舊緊緊鎖住，伸手撫按胸口，想盡量讓她舒服些。
“這三位先來的，按順序應該是王先生第一個……”
看到俞晶晶站在楠楠身邊，對她付諸更多關注，周嫂小聲提醒。
坐在楠楠對面沙發上的就是排第一位的王先生，號碼拿的是一位，人來得也最早。
這些家屬對俞晶晶神醫弟子的身份並不相信，話裡行間都是輕視，沒一個人主動過來找她瞧的。
周嫂也不是硬要俞晶晶一個個輪着看，只是不想她把注意力放在楠楠身上，免得又引發其他家屬不良情緒。
“王先生？”
俞晶晶並不知道周嫂心裡想的這些，又看了眼楠楠，才把目光轉到氣喘吁吁的王先生身上。
王先生捂着嘴又咳了幾聲，惹得身邊兩位病人側了側身子，盡力避過。
“我沒事，就是嗓子癢。大半個月了，上哪兒看都沒好，開一堆藥吃了，越吃越壞。”相比起來，王先生是這四位患者中病況最輕的一位，只要不咳，說話還是很有底氣的。
“嗯，你沒病。”俞晶晶點頭，“應該是春季過敏，提高身體抵抗力，多運動就好了。”
王先生人生得富態，下巴肥肉有三層，肚子大得能擱住茶杯。
叫他運動，比殺了他都難。
“我哪裡過敏？我身體好得很，就是火氣大。你找雲神醫來，給我開幾劑藥喝喝就好了。”
陪同王先生來的是他太太，也在一邊幫腔，“我們就是來求兩副藥的，多了也不要。雲神醫再忙，把脈開方子的時間總有吧？又不需要他費事扎針！”
“藥？有的。你要多少？”
王先生跟太太兩人都是一怔，疑惑看向俞晶晶，“什麼意思？”
“雲神醫配的藥都在醫所，針對你病況的特效藥有兩種。一種一週見效，一種三天見效，後者比前者貴，你要哪種？”
“……你看都沒看，就知道我該用哪種特效藥了？”王先生問。
“不是咳嗽嗎？咳嗽就那兩種，就算是雲神醫來了，也這麼給。”
俞晶晶這話，讓王先生對她的懷疑打消了大半。
他是聽說雲神醫配藥是一絕，才擠破腦袋過來瞧的。
雖然咳嗽是小病，但一到夜裡就犯得厲害，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找了好幾家醫院，都說要開抗敏的激素藥才能壓得下來。
王先生本來就胖，不知從哪兒聽到激素類的藥物會讓人發福得更厲害，開回來的藥全扔垃圾箱了。
中醫雖然慢點，但總覺得安全些，問來問去只有雲神醫的藥名氣最大，他寧可等着來這邊瞧，也不願意到別處碰運氣。
也幸好病情不嚴重，要不然一拖拖好幾天，哪還抗得住。
“雲神醫配的藥？喝了就能見好？”
王先生雖然已經動了心，但王太太還是很猶豫。
“師傅配藥只給方子，煎煮熬曬平時都是我在做，對份量有把握。要是買，我就給你開，不買……”俞晶晶轉頭，“下一位？”
好不容易擠到第一，還沒把事整明白，怎麼能直接略過呢！
王太太趕緊伸手攔住，“我要貴的那種，三天見效的。”
“這麼快起效，這藥有激素嗎？”王先生還是擔心這個，怕效果來得太快，對身體有損害。
“沒有。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加一點。”俞晶晶看他。
“不用不用。”王先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雖然大家對俞晶晶醫術心存疑惑，但藥是神醫先前就制好的。
只要對了症，拿回去吃肯定錯不了。
“等着，我去拿藥。”
俞晶晶亮碼收錢，確定到帳後，轉身往外走。
“喂，你拿藥要多久啊？我們都等一上午了。”
排在王先生後面的一家子人怕她取藥配藥花時間太多，趕緊攔住。
“很快的，五分鐘。”
俞晶晶出了門，周嫂也跟着趕出來了。
“哪有治咳嗽的藥？這種情況，雲神醫一般扎兩針就好了。”
反正這些人有錢，一針五萬的價，不扎白不扎。
雲神醫的藥倒是有，只是周嫂沒看他拿出來用過，更不知道俞晶晶說的配好的藥存在醫所哪個位置。
“他們不會讓我扎針的，還是藥安全一點。”
周嫂知道俞晶晶的話有道理，但這藥……她是真沒見過，上哪兒弄去？
俞晶晶從前院繞到後院，進了自己那間屋子。
先前做廢的幾大瓶營養劑，一直都擺在牀底下，除了上回給程剛做手術的時候用了一些，都還保持着原樣。
王先生的咳嗽，是再小不過的毛病，吃些普通藥都能好。
把自己看得金貴，非得花大價錢找神醫才安心，俞晶晶當然不能讓他失望了。
隨手取了支空藥瓶，俞晶晶往裡灌了些水，再把山寨營養劑往裡滴了些，搖一搖就算好了。
屋裡這些藥瓶是她早準備好的，就是爲了給病情不太嚴重，不需要扎針或者拒怕扎針患者用的。
藥瓶是不透光的暗棕色，略略帶些粉白的藥水被遮擋住，看起來還是很像模像樣的。
又灌了兩瓶裝進口袋，俞晶晶蓋上蓋子，拿回去給了王先生。
“就這個？連標籤都沒有？”
王先生握着藥瓶，滿臉狐疑。
“私人制的藥，當然沒有商標。想要準字號，不如去藥店買得了。”不知是誰在邊上幫了句腔，王先生就不吭聲了。
中醫自己配的藥，都是這樣的。
除了灌在不知名藥瓶裡的藥水，還有藥泥搓成的丸子，拿紙包了就這樣賣，還不是都吃進肚裡了？
“不放心的話，在這裡喝了再走也可以。有什麼問題，好及時處理。”
王先生嚇了一跳，“會出什麼問題？”
“沒問題！雲神醫的藥你還不信嗎？”周嫂走過來，替他倒了杯熱水，“來，先潤潤嗓子，再服藥。”
周嫂在這邊處理一號患者，爲了節省時間，俞晶晶直接轉到下一位面前。
“我是要找雲神醫扎針的。”
看她過來，患者先表示了拒絕，才簡單介紹了一下病情，“我腿筋扭了，走路一直不得勁，醫院說要手術，我覺得還是保守治療比較好。”
排第二位的患者劉遠，人高馬大長得壯，一身運動裝扮，腳上貴牌氣墊籃球鞋，額上扎着汗帶，一看就是經常在場上蹦蹦跳跳的運動愛好者。
“扭了？”
俞晶晶蹲下身子，伸手輕輕在他後腿肚不同位置按了幾下，手法又快又準。
“哎喲！你幹嘛啊！”劉遠疼得一哆嗦，他母親趕嚇了一跳，趕緊護住。
“拖多久了？醫院拍片子沒？我看看。”
劉遠母親手上就提着裝有醫療檔案的袋子，本來是想拿來給雲神醫參考的，看到俞晶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猶豫一下便遞了過去。
俞晶晶取出CT片子對着光看了一眼，皺了皺眉，“有點麻煩。”
劉遠心咯噔一下提了起來，他母親也緊張起來，完全忘了對俞晶晶的輕視，緊盯着她等着接下來的說明。
“先放放吧，你這個一時半會搞不定。”
俞晶晶把片子塞回劉遠母親手裡，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