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躲得快, 衣角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那女生拽了一把。
白錦溪抽出消毒紗布在那處使勁擦了擦，緊接着揉成一團，扔到腳邊。
這麼明顯的嫌棄, 誰都看得出來。
白錦溪嚴重潔癖這件事, 在白氏醫堂不是新聞。
平時在樓下偶遇，大家都會小心避讓，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說得誇張一點，若是實在有什麼事必須要靠近, 呼吸都得儘量放輕緩，免得自己身上不潔的細菌飄到白錦溪身上。
白錦溪性格溫文, 對待下屬極有禮貌，就算是覺得不舒服, 也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
正是因爲這樣, 大家才特別注意，以免給對方帶來困擾。
可是現在, 白錦溪那厭煩情緒毫不遮掩，看向那女生的眼神，比看到一團排泄物還要噁心。
大家看看白錦溪，又看看地上那位, 心中的天平向着正義傾斜。
這女生也是不長眼, 難道不知道白錦溪不喜歡別人碰他嗎？
明明都站住了，看到是他，又一臉嬌羞地往人身上拱，司馬昭之心, 路人皆知！
摔得好，不摔一下，哪知道自己還斷着手？腦子裡儘想些花裡胡哨的，沒點自知之明。
對白錦溪抱着心思的，何止這幾個剛進來沒半月的實習生？
外人看的是白錦溪身家背景，還有他那顛倒衆生的帥氣面龐，白氏醫堂內部員工，在這兩樣基礎上，還多加了一項對實力的崇拜，地位更爲牢固。
進來工作幾年，連白錦溪面都沒見過幾回的那些女職員，看到這個女生居然腆着臉就敢往他懷裡送，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算人痛得在地上打滾，也分不出半點同情，只有斜眼冷嗤留給她。
相比起來，男職員的反應就很正常了。
扶的扶拉的拉，剛剛幫着正位的那個醫生再次出手。
費了半天的勁，疼得這個女生哇哇大叫，在白錦溪面前也顧不上維持形象，他才搖了搖頭，“粉碎性骨折，對不上了。手術吧。”
真是摔得稀碎，正骨倒是可以正，但恢復後腕骨不一定能保持平滑。
對於這個年紀的女生，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手術雖然留疤，但也能戴上些飾品遮遮，總比七拱八歪要強。
“都是你！你乾的好事！”
扶着哭得幾近暈厥的受害者，剛圍坐在俞晶晶身邊的幾個女生同仇敵愾，衝她怒目而視。
“你得負責！人傷成這樣，你得負全責。”
俞晶晶看了這幾個女生一眼，又皺眉望向白錦溪。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出現，成心給她幫倒忙呢？
“馬升。”白錦溪回頭。
馬助理趕緊上前。
“按工傷報。”
“是。”
馬助理上前，看了一下那女生胸前名牌，走到一邊摸手機打電話。
他在這邊做安排，周圍人聽了，議論聲越來越小。
不管俞晶晶是透過什麼關係上去的，總歸是白錦溪手底下的人。
現在很明顯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要有腦子，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繼續揪着俞晶晶不放，非要她爲這件事負什麼責。
“工傷？這怎麼能算是工傷呢？明明是她！是她傷的人。”
實習生裡有聰明人，也有笨的。
看俞晶晶收了手機，沒事人一樣站在邊上，最先出頭的那個女生氣哼哼瞪住她。
“先動手的人，不是她吧？”白錦溪問。
說話的女生卡了一下，“萌萌就是輕輕拍了她一下，她怎麼能還這麼重的手！”
“不還手，就挨着？”
想到剛纔俞晶晶被這幾個女生圍着罵，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場景，心裡剛壓下的火苗又騰地燃起來了。
聽出白錦溪口氣中的不善，女生面上浮出一絲疑惑。
可看到白錦溪面色淡然，並沒太多表情，剛剛那句話像是隻在就事論事，這點疑惑就消退了。
“她就是仗着背後有人，才這麼無法無天！不是被我們說得心虛，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就是心虛，有鬼！”
女生回頭看向身邊姐妹，“你們說是不是！”
旁邊幾個女生不是偏過身子，就是頭點得輕微，沒有半分助力。
看到她們這副模樣，說話女生越發來了氣，“這件事總要有人說出來，不然就這麼忍着嗎？大家都是實習生，憑什麼她就搞特殊化？真要公平，三十二層應該輪流去，一個都不落下。”
這句話倒是深得人心，女生們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白錦溪還沒說話，打完電話走過來的馬助理先笑了。
“輪流？呵呵，你們也真是想得出。”
剛咧着嘴笑了兩聲，收到這些女生憤怒目光，馬助理臉立馬僵了。
在這些人眼裡，他就是俞晶晶的強硬後臺，是反派人物，哪有立場站出來嘲笑。
“爲什麼不行？你能把俞晶晶安排上去，就不能安排安排我們了？想要什麼直接說，俞晶晶給了你多少好處，我們一分也少不了你的。”女生冷笑。
“可不是我安排的……”馬助理反駁。
“想去三十二層工作？也不是不可以。”
白錦溪的話，不僅打斷了馬助理，也打斷了所有議論。
“真的？”
揪出這件事，只是想徹底曝光俞晶晶背後的惡勢力，讓她再無倚仗。
女生們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訴求會被接納，一個個瞪眼望着白錦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年的綜合病歷，十天內背下來。不管抽查哪一年哪一天的，問了就得說上來，做得到的話，明天就來三十二層上班。”
白錦溪話音一落，周圍就有倒吸冷氣的聲音響起。
“很多嗎？”看到周圍職員臉上不可思議的神情，打頭那個女生悄聲問身邊人。
“不知道……五年的病歷，應該多吧？”
“不會太多。三十二層每天最多接診十位患者，如果有外事要出差的話，還會有空檔，白錦溪經常有會議，還會去藥廠巡查……”
大家掐着手指算了算，發現就算是一年休半年，五年的病歷累積起來，也不是一個小數字。
“這個要求不合常理。”打頭的女生看向白錦溪，說道。
扔這種題出來，神仙都難解，明擺着不想讓人上三十二層工作。
“很合理。”
白錦溪轉過頭，看向站在一邊百無聊賴的俞晶晶。
“去年八月九號，胡先生過來，是看什麼。”
“急性結膜炎，熱毒內蘊，桅子金花丸……成藥配伍與藥茶送服。”
俞晶晶雖一時走了神，但聽到白錦溪的問話，還是不假思索地將病歷中幾個重點說了出來。
胡先生是個囉嗦人，光是自述目癢刺痛、白睛暴赤、怕光、流淚種種症狀，都記滿了三頁。
爲了表示對高端客戶的重視，對方打了個噴嚏，也得在病歷中體現出來。
碰上話多的患者，病歷也會變得冗長，這在下面門診是很少見的。
白錦溪只問了胡先生是來看什麼病，俞晶晶就沒背全套。
要是問細一點，說病歷具體寫了些什麼，語速快些至少也在五分鐘往上走了。
俞晶晶答得迅速，連個磕巴都沒打，白錦溪也在旁邊點頭。
這很明顯是答對了啊！
領頭的女生看了看白錦溪，幾乎要疑他跟俞晶晶做了籠子，引着自個兒往裡跳。
這份病歷，肯定是提前背過的，要不就是今天剛翻閱了，有了印象，才特意選了這天說。
白錦溪當然能看出這些人是怎麼想的，分別又點了前年的年頭與年尾兩份問她。
俞晶晶照樣是想也不想就答了，一點都沒覺得爲難。
去年的病歷能記下來，還說得過去，正值年尾，也是盤點的時候，纔看過也不稀奇。
可是前年的，也記下了，兩份三份都答得出……
難道真是提前對好了答案，白錦溪帶着她一唱一合？
誰也不信俞晶晶真能把五年份的綜合病歷全背下來，就算她有這個腦子，也沒這麼多時間。
纔來白氏醫堂半個月，天天什麼活也不幹，抱着啃，看一遍背一遍都勉強，哪能這樣對答如流。
“前年，五月二十七號，當天登了幾份病歷，各是什麼病症？”
看白錦溪沒再出題，有人忍不住，站在人堆裡嚎了一聲。
俞晶晶看了眼白錦溪，見他輕輕點頭，便轉身衝着那個方向，一一答了。
“八份。紅斑狼瘡，肺病，頭部外傷……”
“九月一日呢？”
“十份，小兒肺熱，慢性支氣管炎……”
俞晶晶語速很快，基本上沒有停頓，就算是現編，也沒有編得這麼快的。
問題答完，全場一片安靜。
連一直咄咄逼人，想從俞晶晶身上挑刺的那幾個女生，這會兒也都說不出話來。
“我的天，你還真是全背下來了啊？”馬助理也是目瞪口呆。
他知道俞晶晶喜歡看病歷，坐在電腦前，能從早上看到晚上下班。
偶爾開開玩笑，也會抽幾份問問，每次她都答得很好，還能提出不少自己的想法來。
不過馬助理挑的，都是最近兩個月的新病歷，只要肯下苦功，能背下來也不稀奇。
可是五年內的全部病歷，居然也都記得這麼清楚？
馬助理真的很想知道俞晶晶這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這完全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
“你們能做到這個程度？爲什麼上不了三十二層，知道原因了嗎？”
白錦溪把目光從俞晶晶身上抽回，冷冷掃向面色剎白的那幾個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