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名妓~

少女挑開珠簾,我緩步走入艙中,卻見一個無限美好的背影出現在我的面前。烏黑的長髮用藍色綢帶隨意紮在腦後,不經刻意修飾,卻別有一番清水出芙蓉之美,白色衣裙一塵不染,藍色綢帶恰到好處地強調了她盈盈一握的纖腰。

她便是名滿天下的名妓輕顏。輕顏柔聲道:“龍公子要聽個什麼曲兒?”

我笑道:“久聞輕顏姑娘琴藝妙絕天下,我便點個鳳求凰如何?”輕顏緩點螓首,纖手撫弄在古琴之上。

琴聲悠揚而起,曼妙的旋律迴盪在畫舫之上。我靜靜坐在桌旁,不知不覺進入了美好的境界之中,我的思緒隨着古琴發出的動人旋律時而進入巍峨的高山,時而漂流於溫柔的春水之山。

琴聲時而高亢激揚時而溫柔纏綿,又是那麼幽然而平淡,琴聲留着一段無形的餘韻,迴盪着消失,消失得好平靜。它響着的時候與明月清風相應和,它寂靜下來,卻又像仍舊繞於人耳,縈繞於我的心間。一曲奏完,餘音嫋嫋,我已然沉浸在那美好的旋律之中。

引我上船的少女此時奉上一盞新茶,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碧綠的葉片漂浮在潔白的茶盞內,讓人賞心悅目。

輕顏緩緩轉過身來,她的肌膚雪般潔白,整個人顯得柔弱無比,讓人不禁生出呵護之感;她的眼神盪漾着醉人的眼波,顧盼之間露出無限溫柔。

我也不禁暗贊,此女天下第一名妓之名的確得來不虛。輕顏的美目盯住我的面龐,忽然微微一笑,當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我的心中又是一蕩。

輕顏嫣然笑道:“龍公子見笑了。”

我由衷讚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忽然想起自己和瑤如第一次在岐王府中相見的情形,心中不禁黯然,目光中閃過憂傷之色。

我這微妙的變化並沒有瞞過輕顏的眼睛。

她柔聲道:“公子好像有心事?”

我笑道:“在下只是聽到輕顏姑娘的一曲仙樂有所感觸,並沒有什麼心事。”

輕顏淡然一笑:“龍公子的防範之心好重,輕顏並沒有想探聽你心事的打算。”

我輕輕放下茶盞:“能向一位風華絕代的美人訴說心事,也不失爲人間的一件樂事。輕顏姑娘以爲我會隱瞞嗎?”

輕顏道:“龍公子既然能體會到樂曲中的含義,想必對音律相當的精深,不知輕顏有沒有這個福分,聽到你的演奏呢?”

我呵呵笑了起來,起身走到古琴前方,緩緩坐下:“既然輕顏姑娘提出來,龍某便獻醜了。”我的琴技得自宮廷樂師寧致遠所傳,此人琴技高超,乃是天下有數的頂尖樂師之一,因爲生平挫折頗多,操琴的風格幾經變化,到晚年時,琴聲之中隱含一種蕭瑟悲泣之韻。我隨他學琴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憑我出衆的天資,也從他身上學到了幾分神韻。

我的手指輕輕撥動琴絃,眼前頓時浮現出大康國內一片蕭瑟淒涼的情景,想起昔日的繁華景象,心中悲愁更加強烈,悽楚而蒼涼的琴聲從我的指尖流淌而出。

那輕顏初時俏臉上還露出微笑,聽到後來,秀眉微微顰起,越聽越是傷心,明澈美目之中隱然露出兩點淚光。

我完全沉浸在琴聲之中,撥動琴絃的節奏忽然改變,蕭颯的味道瞬間消逝彌散,取代它的是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我的雙目之中充滿萬丈豪情與強大自信,彷彿看到我率領康軍將七國踩於腳下的情形。

琴絃彷彿承受不住我琴聲中的強大氣勢,‘叮’的一聲從中崩斷,而我的着一曲也剛好畫上最後一個音符。

輕顏的一雙美目變得異常明亮,它輕聲讚道:“好一曲浪濤沙,其中的悲涼與雄壯,是輕顏從未感受過的。”

我歉然道:“只可惜龍某沉浸於樂曲之中,將輕顏姑娘的瑤琴弄斷了。”

輕顏笑道:“這把鳳梧琴能夠得到公子的演奏,已經是它的福分。”

我哈哈笑了起來,輕顏的話語果然讓人聽起來極爲舒服,難怪她能讓無數的男子臣服在她的腳下。

輕顏道:“公子的琴聲中好像飽含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這琴聲絕非普通人可以奏出,輕顏大膽地推斷公子的身份想必不凡。”

我微笑道:“輕顏姑娘猜錯了,龍某隻是來大漢經商的一個普通客人。”

輕顏淡然一笑:“龍公子的機心好重!”

這時那婢女在艙外道:“小姐,三公子來了!”

輕顏輕聲道:“你請他進來吧!”

珠簾輕動,我轉身向艙門處望去,來人和我的目光剛好相遇,不由得驚呼了一聲:“胤空!”

我也是吃了一驚,萬萬沒有想到來的這位三公子竟然是大漢三皇子項達生。真實人生何處不相逢,不過這種情況下的相逢多少讓我們感到有些尷尬。

輕顏看了看我,彷彿明白了什麼,脣角泛起一絲微笑。

項達生懷中還抱着一個盒子,從外面的包裝我就可以看出這是我今日送給他的圍棋,沒想到他這就拿過來討好佳人了。

輕顏招呼項達生坐了,又讓婢女泡了一杯茶水。

項達生和我有些尷尬地對望着,許久方纔同時笑了起來。

項達生將圍棋放在茶几之上,笑着向我道:“本來我還想明日帶你過來拜訪輕顏姑娘,沒想到你竟自己尋來了。”

我微笑道:“輕顏姑娘芳名遠播,我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啊。”

項達生又笑了兩聲,這才向輕顏道:“我和胤空是表兄弟,這圍棋便是他送給我的,我本想借花獻佛送給你,沒想到會這麼巧。”

輕顏一雙美眸滿懷深意地望向我道:“我當是誰,會擁有如此才學,原來是名滿天下的平王殿下。”看來項達生的真正身份早就被她所知,她由此推斷出我的身份並不難。事到如今,我自然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微笑道:“還望輕顏姑娘不要責怪胤空刻意隱瞞之事。”

輕顏道:“萍水相逢,平王殿下有所隱瞞也是應該的。”她喚來婢女,讓她準備酒菜。

從項達生的眼光之中,我可以看出他對輕顏有着相當的好感,不過輕顏對他表現得相當冷淡,很少跟他談話,多數時間目光都是落在我的臉上。

我內心中不禁有些得意,畢竟任何男人受到美女的青睞,都會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我們剛剛入座,便聽到那婢女又道:“小姐,李大官人前來造訪!”

項達生臉上露出惶恐之色,低聲道:“大都督李慕雨,我還是先回避一下。”

輕顏指了指後方的帷幔,項達生慌忙躲了過去。

我心中暗笑,這項達生八成是怕對方揭穿他尋芳之事,不過那李慕雨也是漢國重臣,他怎麼也毫無顧忌呢,難道他不怕別人的閒話嗎?

那婢女引着一位英俊男子走了進來,我雖然在很久以前便聽說過,大漢有一位年輕有爲的大都督李慕雨,卻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出衆的一位男子。李慕雨身材高大,面目英俊,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懾人魅力,我不得不承認他的外表的確對女性有着強大的殺傷力。

李慕雨看到艙內的情形,閃過一絲異樣的目光,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他微笑道:“輕顏姑娘這麼好的興致,喝酒爲何不叫上我呢?”

輕顏笑道:“剛剛擺上酒菜,李都督若是不嫌酒菜粗劣,便一起飲上兩杯如何?”

李慕雨毫不客氣地在輕顏左手邊坐下,微笑道:“既然如此,慕雨便叨擾了。”

我腦海中迅速搜索着李慕雨的全部資料,此人今年二十六歲,其父李光度乃是大漢名將,後來在大漢平息南方部落叛亂時,病死於嶺南。李慕雨十八歲時便被漢成帝項博濤拜爲將軍,二十歲時任大漢水軍總都統,二十四歲時任都督,至今未婚。

李慕雨深邃的眼眸盯住我道:“如果李某沒有猜錯,這位便是大康平王殿下。”

他一口便道破了我的身份,我對此並沒有感到任何的驚奇。他身爲大漢都督,也許從我踏入大漢那一刻起便開始注意我的行蹤,隨行漢將必然將我的一切舉動向他彙報。

我微笑道:“李都督果然好眼力,本王早就仰慕李都督的威名,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遇。”

李慕雨淡然笑道:“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充滿了巧合和意外,不過平王殿下有沒有想過,慕雨此次也許是專程爲了拜訪平王而來?”

我呵呵笑道:“李都督真會開玩笑,在我看來輕顏姑娘遠比我要有吸引力,李都督用不着拿我做藉口吧。”

輕顏微笑道:“無論你們今日是來拜訪誰的,既然來到了寂寞舫上,便是輕顏的客人,來,我敬二位貴客一杯。”

我和李慕雨同時舉起酒杯,飲完這杯酒,李慕雨緩緩放下酒杯道:“實不相瞞,慕雨此次的確實爲了平王殿下而來。”

“哦!”我微微一怔,卻不知這李慕雨找我究竟有何目的。

李慕雨道:“剛纔我曲驛館拜會平王,發現平王並不在那裡,費了一番周折方纔打探出平王到了這裡!”

我心中暗罵,鬼才相信他的這個理由,他肯定早就讓人跟蹤於我,我的每一步行蹤都被他掌握於指掌之中。

我的表情卻如同古井不波,微笑道:“漢都民風淳樸,秩序井然,胤空雖然剛剛來到此地,卻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李慕雨道:“我卻爲平王的安危擔心。”

我笑着望向他道:“能得李都督如此掛心,胤空感激不盡。”

李慕雨道:“齊國薛安潮父子後日將抵達漢都,聽說你們之間曾經有過一段恩怨。”

我淡然道:“那件事只不過是一個誤會,我早就忘了。”

李慕雨低聲道:“只可惜別人卻不會忘,薛無忌已經放出話來,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端起酒杯向輕顏道:“輕顏姑娘,我們的對話有沒有攪擾到你的心情?”

輕顏幽然嘆道:“你們這些男人最喜歡的便是打打殺殺,這世上的恩恩怨怨還不夠多嗎?爲什麼都放不開呢?”她拿起酒杯和我碰了碰,姿態優雅地將美酒飲盡。

李慕雨道:“陛下大壽期間,漢都的安全由我負責,慕雨不想任何一位賓客在漢都出事。”他雙目盯住我道:“平王若是沒有什麼事情最好不要亂走!”

我聽出了其中威脅的含義,正要出言反駁。

輕顏猛然將酒杯重重地頓在桌上:“寂寞舫中只談風月不談其它,明鳳!代我送客!”

李慕雨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我心中暗笑,輕顏的怒氣顯然是衝着李慕雨所發。我率先起身道:“胤空有些累了,我先行一步!”

李慕雨向輕顏拱了拱手,和我一起向艙外走去,輕顏似乎動了真怒,看也未看我們一眼。

走出艙外,已經是繁星滿天,李慕雨向我道:“李某說過的那些話,平王殿下最好多加留意,若是你在這漢都出了什麼事情,康漢兩國都不好看。”

我冷冷道:“多謝李都督掛懷,本王還懂得照顧自己。”

李慕雨點了點頭,如大鳥般飛起,穩穩落在旁邊的一葉輕舟之上,那輕舟居然晃都未晃,我心中一凜,此人的武功絕對可以躋身一流境界。

等到李慕雨走遠,我這才沿着舷梯回到我的小船之上。

唐昧和焦信仍然坐在舟中等我,焦信大概太困,靠在船頭竟睡着了。船身的晃動將他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殿下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向那老者道:“老爺子,回去吧!”

唐昧道:“剛纔那個是什麼人,他的武功也許不弱。”

我低聲道:“大漢都督李慕雨。”

焦信失聲道:“竟然是他!”

小船漸漸遠離了畫舫,我回頭望去,卻見項達生也離開畫舫上了自己的小船,寂寞舫重新歸於平靜,我隱隱明白了畫舫名爲寂寞舫的真正含義。

李慕雨的出現讓我在大漢的前景變得更爲艱難,我有種強烈的預感,他會緊密地監視我在大漢的一舉一動,也許他就是漢成帝爲我設下的對手。

焦信低聲道:“李慕雨很不簡單,他之所以能夠爬升到目前的地位,都是靠着實力一步步打拼出來的,放眼天下,像他這種級數的帥才已經不多。”他的目光流露出無比的狂熱和興奮,我可以猜測到他心中的所想,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顯然已經激起了這熱血少年心中的昂揚鬥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許有一天,你會和他正面交鋒。”

焦信充滿自信道:“我一定會戰勝他!”

翌日清晨,項達生按照和我事先的約定,準時來到了驛站。

我和拓跋綠珠都已經準備妥當,只等他的到來。

我和項達生心照不宣地同時露出一個笑容,綠珠登上馬車,我們兩人騎馬走在車前。

項達生微笑道:“表弟果然厲害,來到漢都第一晚便可以登上輕顏的畫舫。”

我淡然笑道:“表兄千萬不要怪我,我只是誤打誤撞到了那裡,如果事先知道輕顏姑娘是你的紅顏知己,我無論如何也不敢去造訪她的。”我這句話其實意在試探項達生和輕顏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

項達生哈哈大笑道:“胤空,你誤會了,我和輕顏只是普通朋友。”

“看錶兄和她之間的關係,好像沒有這麼簡單吧?”

項達生嘆了口氣道:“大漢之中有兩個女人是可望而不可及,這輕顏便是其中的一個。”

“哦?她有怎麼厲害?”

項達生道:“輕顏姑娘絕代風華,心性高傲,視天下男兒如同無物,又豈會將我這等世俗男子放在眼中。”

我笑道:“表兄過分擡舉她了,不過是一個煙花女子,哪有這麼高貴?”

項達生顯然不願和我繼續討論下去,搖了搖頭道:“以後你便會知道了。”

我又道:“剛纔你所說的另外一個女子是誰?”

項達生道:“那個女子便是大漢的國師了。”

我其實早就隱約猜到這個答案,正要繼續詢問的時候,馬隊已經行進到漢宮之前,我翻身下馬,將拓跋綠珠從車內攙了出來。

按照宮內的規矩,入宮不可以乘騎馬匹,我們需要換乘軟轎入內。

項達生事先都安排好了一切,三乘華美的軟轎在西門等候。

此時正是百官上朝的時候。

項達生直接引我們進入了後宮,我的姑母長詩會在‘昭陽宮’等我。

漢宮的建築風格頗爲獨特,用木質材料爲主,輔以竹類材料,整個皇宮顯露出精巧和空靈,與大康的恢弘凝重截然不同。

昭陽宮共有三層,底下的一層乃是宮女太監的居處,二層是皇后的會客之處,三層是她的寢宮。

我們沿着木質長梯拾階而上,直接抵達昭陽宮二層,長梯之上用青竹搭建成風雨穹頂,飛檐之上懸掛了不少銅製風鈴,微風吹過,一陣悅耳的叮噹作響。

走到長梯盡頭,眼前出現一道彩虹形狀的天橋,來到天橋的中心剛好可以看到東方的豔陽冉冉升起,漢宮的東西兩部盡收眼底,我暗自感嘆,列國皇宮之中要以大漢的建築最爲精巧。

我對長詩姑母的胤翔早已模糊,七年前她返回大康省親的時候,,也只是匆匆一瞥,現在依稀記得她曾經到母親靈前來過,而且對我的態度相當的慈和。

走入大殿之內,卻見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含淚迎了上來,顫聲道:“來得可是我的胤空孩兒……”

我判斷出,眼前定是我的姑母長詩無疑,大聲道:“姑母!想死孩兒了……”雙目之中淚光閃爍,搶上前去,跪倒在她的面前。我表演得的確有點誇張,我對她哪裡有什麼感情,之所以這樣表現,主要是想喚起她心中的親情。我已經看出姑母離鄉日久,對大康肯定是異常思念,如今見到我這個嫡親的侄兒,更是親切之情溢於言表。

長詩姑母慌忙將我扶起,顫聲道:“好孩子,讓姑母好好看看你……”

她仔細端詳着我的面龐,鳳目一紅又落下淚來。

項達生道:“母后,還是快請表弟進去坐吧,難道你們就站在這裡聊天嗎?”

長詩姑母這纔回過神來,擦乾眼淚道:“你看看我,只顧着高興,連起碼的禮數都忘了。”

我這纔將身後的拓跋綠珠引見給她。

長詩姑母一手拉住我,一手拉住綠珠帶我們來到殿中落座。

這座大殿四周全部開有格窗,此刻完全打開,隨時都可以看到周圍的景緻,坐在殿內,彷彿身處自然之中,清風鬆爽,讓人從心底感到舒暢。

長詩姑母道:“不知不覺我已經有七年未曾回去過了。”

我恭敬道:“父皇對姑母極爲掛念,胤空臨來之前,他專門讓我給姑母帶來了禮物。”

長詩姑母道:“他還會記得我這個妹子嗎?我還以爲他的心中除了權位,再沒有他人的容身之處。”

我微微一怔,聽姑母的口氣,她對歆德皇並沒有什麼好感。

我向綠珠使了一個眼色,綠珠將我們這次帶來的禮物奉上。

長詩姑母看了看那禮盒,隨手放在一旁,輕聲道:“你們小兩口今日中午便留在這裡陪我吃飯。”

我點頭答應。

她向項達生道:“達生,你去通知你的兩位妹子過來,和她們的表哥見個面。”

項達生起身去了。

長詩姑母口中的兩位公主分別是她所生的如曄和如茵,這三個子女是她的親生骨血,大漢現在的太子項達傑,二皇子項達英,都是漢國已故皇后所生。

看着項達生遠去,長詩姑母這才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本以爲這次孃家不會有人過來了。”

我微笑道:“姑夫大壽,我們豈可沒有任何的表示。”

長詩姑母鳳目之中淚光盈盈,她黯然道:“胤空,這次陛下沒有給大康下請柬,分明是存有不軌之心。我並不怕被他看輕,真正擔心的是……他想圖謀大康的江山啊……”

我心中不由得一震,看來姑母已經識破了項博濤的真正用心,沒想到她對大康還是頗爲維護。我正要說話,可是又想到,自古有言,女生向外,姑母嫁入大漢已經有二十多年,據我調查,她和項博濤的關係一直融洽,她在我面前的這番表白究竟可信的成分又有多少?她會不會藉此來試探我前來大漢真正的目的?

想到這裡,我內心中又多出了幾分戒備,微笑道:“姑母多慮了,大康和大漢素來交好,再說大康是姑母的故國,姑夫又怎會對大康不利呢?”

長詩姑母雙目微紅道:“牆倒衆人推,大康現在的情況,又有誰不想分之而後快,只可惜你那個糊塗的父皇,還在修建新宮,死死握住皇權不放,搞得天怒人怨,大康亡國之日恐怕就在眼前。”

我故意道:“姑母有所不知,大康近年來災害不斷,父皇也做了許多改革的嘗試。”

長詩姑母淡然笑了起來:“胤空,你莫要替他說話,對我這個皇兄,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如果我沒有記錯,他今年應該有七十八歲了。放眼八國的國君,還有誰在這個年紀還死霸着皇位不放?而且至今還沒有立嗣,也許他心中只想千秋萬載地將大康統治下去,根本沒有想到將皇位一代代傳下去。”

我何嘗不是如此感想,可是在不清楚長詩姑母的用意之前,我決不可以表露出來。

長詩姑母道:“胤空,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楚,爲質?和親?呵呵……”她笑得異常悽楚,許久方纔止住笑聲:“想當年,我父皇在世的時候,七國哪個不臣服在大康的腳下,傳到了皇兄這一代,大康竟然便成了這副模樣,我們這些龍氏子孫有何面目去見我們的先人?”

我低聲勸慰道:“姑母,許多事情並非人力可爲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長詩姑母道:“順其自然?再這樣下去大康便會順其自然消亡了。”

我默然無語。

長詩姑母道:“只可惜我是一介女流,眼睜睜看着大康的國運不斷黯淡,卻無能爲力。”

我低聲道:“姑母,如果姑夫真的有進攻大康的念頭,你爲何不說服他放棄呢?”

長詩姑母道:“我任何事情上面都可以左右他,可是遇到國家大事,卻無能爲力,國與國之間的事情,又豈能感情用事?”她的鳳目中流露出莫名的憂傷。

我嘆了口氣道:“看來胤空此次來得並不是時候。”

長詩姑母道:“我雖然管不了康漢之間的國事,可是無論怎樣我都會保證你在大漢的這段時間平平安安。”

我心中一動,莫不是她從漢成帝那裡覺察到什麼,正想問時,宮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歡笑之聲,我擡頭望去,卻見一對長相肖似的少女和項達生一起走了進來,她們自然就是我的兩位表妹。

長詩姑母笑道:“這便是你的兩個表妹,左邊的那個叫如曄,右邊的叫如茵。”

我笑道:“如果姑母不說,我還真分不出來呢。”

如茵和如曄乃是孿生,如曄時姐姐,經過項達生的指點我纔看出,如曄的酒窩在右邊,如茵的酒窩在左邊。

綠珠將我帶給她們兩個的禮物呈上,兩位表妹從未見過綠珠這樣的異族美女,再加上綠珠小小年紀變成了我的妻子,都覺得異常好奇,一人牽住綠珠的一隻手兒問個不停,綠珠本來性情便活潑開朗,不多時已經和她們打成一片,兩位表妹帶着綠珠出去參觀漢宮的景色去了。

長詩姑母道:“你如曄表妹已經和大都督李慕雨訂婚,年內即將完婚,如茵被你姑夫許配給了秦國國君燕元宗。”

我心中一震,麻黃桑聯想起燕元宗畸形的感情,看來又要有一位無辜少女被推入火坑。漢成帝之所以甘心將如茵嫁給燕元宗爲妃,八成也是想穩住晶後,和秦國親上加親,再加上幫助平息中山國動亂這件事,秦國對這次結盟定然無法拒絕。我微笑道:“如此說來,胤空先恭喜姑母了。”

長詩姑母嘆道:“何喜之有,皇室中的婚禮大都是利益的結合,又怎會顧忌個人的感受。”她看了看我,笑道:“我看那小姑娘對你不錯,你們的感情怎樣?”

我笑道:“還好,不過……胤空不瞞姑母,我心中始終當她是小妹子一樣。”

長詩姑母何一旁的項達生同時笑了起來。

我又拿起歆德皇給她帶的禮物道:“姑母,父皇帶給你的禮物,你還是看看吧。”

長詩姑母點了點頭,打開禮盒,卻見裡面放着一枚晶瑩通透的玉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我對此並不陌生,每位大康皇室的子女都會有這樣一枚玉牌,只不過這玉牌應該在長詩姑母身邊,卻不知怎麼仍然留在大康。

長詩姑母禁不住淚流滿面,伸手拿起那玉牌道:“他總算知道自己錯了。”

我詫異道:“姑母可否說得明白一些。”

長詩姑母道:“我七年前回到大康的時候,爲了大康的社稷,和你的父皇狠狠吵了一架。他暴怒之下,讓我交出玉牌,將我逐出大康,讓我今生不可再踏入大康半步……”她的聲音竟嗚咽了起來。

我心中感嘆,難怪姑母會七年不踏入故國半步,其中原來有這樣一段緣由,歆德皇還給她這塊玉牌等於重新承認了她的身份。

長詩姑母淚流滿面,顯得激動之極,項達生慌忙道:“母后,你千萬不可以激動!”可是看到她如癲似狂,竟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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