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不打算跟明月聖女兜圈子,莫問天和圖奇棠走後,屋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沒必要拐彎抹角,儘可以敞開天窗說亮話。
明月聖女一言不發地打量着眼前這位大漢公主,這女子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從萬里之外的大漢來到西域,嫁給年紀比她大一截的烏孫昆莫軍須靡。聽說軍須靡未曾去過她的去處,她這個右夫人可謂是名不副實。
其實這倒沒有什麼,軍須靡不寵愛她絲毫不會影響她的地位,好歹也是大漢的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總要給她留幾分尊嚴的。但這位公主顯然不願意平凡地過一生,就算沒有夫君撐腰,有孃家當靠山照樣可以呼風喚雨。
赤谷城一事,烏孫損失了三代老臣烏布吉,匈奴失去了富有的馬販子衛律。烏布吉和衛律是何等精明的傢伙,他們都是當地響噹噹的人物,居然都栽在這女子手上。別說軍須靡覺得憋屈,其他人聽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
接着就是大宛,國王在壽宴上被刺殺,這等大事居然沒能在國內掀起驚濤駭浪,沒讓那些伺機造反的王侯大臣抓住機會,而是無聲無息地落幕。除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扶持國王的繼承人登基,還真沒傳出來半點兒內亂的風聲。
然後又是龜茲,息陵教在龜茲部署多年,纔將龜茲王室掌握在手心裡,可是她一來,便收拾了國王,並且在龜茲樹立威信。
即使大漢公主身邊有智囊團,也無法抹煞她的功績,她定是個冰雪聰明富有手腕的女子,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忽視她的存在。否則,輕視她的下場,將比蠢鈍如豬的龜茲國王還要難看。
不僅如此,她還虜獲了圖奇棠的心,真是不容小覷!一個和親公主有夫之婦,居然能將前途無量的息陵教教主安息王子收服,誰還敢小看她呢!當然,她能不能如願那是後話,儘管圖奇棠爲她癡迷,但男人嘛,都圖個新鮮而已,只要等他厭了倦了,自然就會疏遠她。
明月聖女是個聰明人,她不會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與其想方設法拆散他們,惹來圖奇棠的厭惡憎恨,不如不聞不問,等他的新鮮感過後,熱情降下來,兩人分開就是遲早的事了。
感情這回事不就是這樣麼,外界的阻礙往往只會加深他們的牽絆,帶來反效果。圖奇棠是她的兒子,她相信他不會像毒蠍子那麼死心眼兒,畢竟他的父母都不是癡情之人。
想到這兒,明月聖女稍稍釋然,原本她對這位公主並沒什麼看法,就算她擾亂了南聖女的計劃,也有法子讓她就範。可是,她和圖奇棠扯上關係就太不應該了,這個樑子也算是結下了,若能好聚好散,她也不予追究,若是糾纏不散,她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劉燁等了半天,也不見她開口,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明月聖女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媚態叢生,美好得令人心動,雖有圖奇棠那麼大的兒子,仍是這般完美,不知她年輕的時候是不是更迷人。
“世人常說女人太聰明要不得……”明月聖女頓了頓,接着說道,“我倒覺得女人還是聰明些好,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你說是嗎?”
劉燁點頭:“聖女說的是,女人不應當自認是弱者。”
“是啊,強弱之分,不意味着男女之分,看來你我倒是能說到一起去的。那好,公主開門見山,我也就有話直說了。你放棄賭約,我雙倍補償,怎樣?”
“願聞其詳。”
“公主此次周遊西域,無非是爲自己立威,加強大漢在西域的影響力。我想,公主與龜茲國王定下賭約,不過是想給他點眼色。不管他履不履行,你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若是想進一步實現你的野心,恐怕你也是有心無力。既然如此,不妨見好就收,給自己留條退路。公主這般聰明,這個道理應該能想通吧?”明月聖女試探着問。
“那麼,聖女所說的雙倍補償,指的又是什麼呢?”劉燁像個經驗老道的生意人,想從對方手裡得到最有利的籌碼。
“公主願意接受建議的話,自然也不會吃虧,我會協助你成爲烏孫國母,我想,這等補償不止雙倍吧!”明月聖女料定劉燁會接受,繼而說道,“不管公主周遊多久,終歸是要回到烏孫,那裡纔是你的婆家,你該去的地方。你做這麼多事,無非是要鞏固自己右夫人的地位,何必捨本逐末呢!有我幫你,你大可放心,須其格和那些頑固的老傢伙都不再是你的阻礙!”
“好,我接受。”劉燁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明月聖女肯跟她談條件,總比二話不說殺了她好,“不過,我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明月聖女喜歡順從她的人,兩人順利談妥,心情大好,欣然點頭。
“息陵教信奉神靈,聖女您是神的使者,怎會有興趣過問世俗之事呢?”劉燁問得很客氣,沒有當面說她與安息王族勾結覬覦其他國家。
明月聖女的左手搭在茶几上,修長的手指有規律地彈着桌面,似是在想如何回答。其實她也可以選擇不答,劉燁需要她的幫助,現在還沒有冒犯她的膽量。
“本是俗人,怎能脫俗。不求來世昇天,但求今生無悔。”明月聖女輕聲嘆道,垂下眼簾,再也不肯開口了。
劉燁不知道她這麼說什麼意思,“今生無悔”?難道,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爲了不讓自己留下遺憾?可是,她做的事情並不全是好事,甚至是殺人放火的惡事,究竟她有什麼苦衷,使她不得不這樣做?
但她說的也有道理,有許多人活在當下,卻不懂得好好把握,虛度光陰妄想不勞而獲。只是以後的事誰能知曉,珍惜現在纔是最明智的做法。
莫問天將圖奇棠領到另一間茅草屋,屋裡擺着幾張桌子,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罐。莫問天似是有心要傳授他畢生所學,熱情地向他介紹各種毒藥以及解毒的方法。
無奈,圖奇棠這耳朵進那耳朵出,等莫問天說完,竟然沒有任何印象。他只想知道明月聖女跟劉燁說了什麼,有沒有威脅她離開他,如果她敢說這種話,他絕不會容忍。
莫問天很盡職,大致介紹過他得意的作品,隨手指向其中一瓶問道:“小花棘豆、狼毒、問荊混在一起用毒,會有什麼症狀?”
圖奇棠隨口道:“別隻顧着看花,莫忘花叢有狼,小心爲上。”
莫問天聽得滿頭霧水,搖搖頭道:“不對啊,我沒這麼說過,我問你如何用毒,有何症狀,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呢?”
圖奇棠煩躁地瞥他一眼,扭頭走出去:“不行,我得過去看看,她們說什麼呢,這麼久了還不出來。”
莫問天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敢情你什麼都沒聽進去,只顧着想她們在說什麼,連我這些寶貴的毒方都聽不入耳。”
“彆着急,再等一等。”莫問天伸手拉住他,將他拽回屋裡,好心提醒道,“明月跟人說話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她們之間有的談,你還擔心什麼,最怕的是,連談得機會都沒有啊!”
圖奇棠自嘲地苦笑道:“誰說不是呢,興許是太久沒見她了,忘了她的習慣。”
莫問天眼中流露出淡淡憂傷:“看來你們之間有許多誤會,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她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纔對。說實在的,我要是不能通過那些考驗成爲教主,她會認我這個兒子嗎?我知道你不介意她傷害過你,但我介意,所以,你也不用再勸我了。”
“話也不是這樣說,虎毒不食子,你怎麼就認定她想置你於死地呢。她盼你成才,自然要求就更嚴苛,隱瞞你們母子的事實,也是不希望你給自己留退路。你看,現在你當上了教主,可見她這麼做都是對的。”
“可是,我並不稀罕當這個教主。”圖奇棠冷漠地說。
“好吧,我知道你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你們母子的關係,你已是個大人,是非也該有自己的主見。”莫問天語重心長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血濃於水,無論何時,她都是你的母親。”
圖奇棠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她究竟哪裡好,值得你這樣付出,難道,你當真一點兒都不怪她?你就從沒後悔當初遇見了她?”
“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莫問天悠悠說道,沒有一絲埋怨之情。
“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圖奇棠重複他這句話,原來毒蠍子也有這麼浪漫深情的一面,怪不得他能始終如一愛着一個女人。
圖奇棠還想說些什麼,忽聞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走走停停,甚是詭異。莫問天跟他相視一眼,指指身後那扇破爛的窗戶,兩人躡手躡腳翻過窗,繞到院子前面,只見林中那兩道身影似曾相識。細細一看,不就是常惠和“庫斯特”麼!
圖奇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藥葫蘆這老奸巨猾的傢伙,居然派人跟蹤他。虧得他們能找到這兒來,也算是有些本事。不過,趁此機會倒是可以給“庫斯特”驗明正身,不管他是什麼來路,一定逃不過明月聖女的眼睛。
但常惠是劉燁的人,如果連他也跟着遭殃,劉燁一定會力保他,到時候,豈不是更麻煩!
“哪裡來的小鬼,不自量力!”莫問天正要現身抓住他們,被圖奇棠一把拉住,“這種小事就由我來搞定吧,用不着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