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靈的用意是事先提醒劉燁,免得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見到翁歸靡,反應太過激烈,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看出端倪。
劉燁步入寢宮,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心跳已經開始失去規律,若不是清靈給她打過預防針,很有可能讓人看出她的反常。
龜茲巫女與巫男一起前來,要求見解憂公主,馮嫽便很自然地派清靈去找遲遲未歸的公主。凡是見到那位巫男的人,症狀跟清靈都是一樣的,只是各人的表達方式不同。藥葫蘆眯縫着眼一言不發,常惠刻意移開視線掩飾內心慌亂,馮嫽客客氣氣招待他們,裝作漫不經心地打量着那位巫男,想從他臉上看出可疑的信號。
馮嫽不能確定眼前這人是不是翁歸靡本尊,他們若是彼此相識,那麼,就不應該只有她心驚,隱匿多日的翁歸靡應該也會驚慌。不過,既然他化身成巫男身在暗處,早就知道劉燁等人進宮也很正常。可是,他爲什麼要扮成不認識的人呢?難道他想表面孤立暗中卻要協助公主?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位巫男與翁歸靡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兩人只是長得像而已,原本就沒有任何牽扯。說來也是,一個是龜茲神壇的巫男,一個是烏孫王室的左賢王,兩人能有什麼關聯?從未聽說左賢王會巫術,烏孫國也不時興建神壇,他怎麼可能跑去做巫男?再說龜茲巫男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吧,只看那個巫女就不是好打發的,不在她身邊跟個三年五載,能當成自己人使麼!
馮嫽心裡想法很多,劉燁比她想得更多,第一眼見到巫男,直覺就是心裡的那個人,但不知怎地,越看越沒有自信。以她對翁歸靡的瞭解,他的表情語氣都是瞭如指掌,甚至連他說話時會不自覺地揚起右邊眉梢也很清楚。
辨認一個人通常從他的說話動作判斷,結合平日裡養成的細微表情就是八九不離十了。但是這位巫男,除了長相跟翁歸靡有九成九的想象,其他的一概不像,他的動作舉止跟巫女是一派的,緩慢到令人抓狂,他說話時也沒有揚起右邊眉梢的習慣,就連聲音聽起來也不像。翁歸靡的聲音洪亮,充滿西域男子的豪氣,而他的聲線更偏陰柔,一聽便是時常唸經閉門不出的宅男。
雖然有這麼多不像的地方,但那雙眼,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卻令劉燁無法移開視線。初見翁歸靡,她就被那雙眸子吸引,與絕大多數西域男子截然不同的溫柔眼神。是他嗎?翁歸靡!
“公主殿下,在下是龜茲國巫男庫斯特,將會陪同各位一起趕赴災區,請各位多多關照。”
就在劉燁爲了那雙眼眸開始動搖的時候,庫斯特陰柔的聲線將她拉回現實。這不是翁歸靡的聲音,一個人就算可以僞裝容貌改變習慣,聲音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尤其是翁歸靡與庫斯特兩人的氣質,更是大相徑庭,翁歸靡無論何時都是那麼英氣逼人,而庫斯特總是一幅唯唯諾諾的樣子。兩人的氣質相差這麼遠,應該是因爲兩人不同的人生經歷,左賢王與巫男經歷過的事情自然是大不相同,也許這樣解釋就能說得通了。
劉燁好不容易纔讓自己狂跳的心房平靜下來,清靈預想中的火爆場面也沒有出現。如果巫男就是翁歸靡,劉燁見到他一定會興奮激動地流淚,想起他不告而別恐怕又會惱怒,揪着他的腦袋先打一頓解氣,然後感動於翁歸靡的真情表白,一對有情人再度和好。
師中杵在一旁默不作聲,他觀察了巫男半天,還是不能確認巫男就是翁歸靡。劉燁剛見到他有些難以自持的表現,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可見就算是她也不能認定對方的身份。也就是說,對方可能當真是個巫男,翁歸靡回來了的消息只是清靈一廂情願的看法。
左賢王、巫男,巫男、左賢王,師中實在不敢相信兩人會是一體的,他也沒看出來翁歸靡有做巫男的潛質,算算翁歸靡失蹤的時間,不過只有兩個月,短短兩個月,他有可能在龜茲神壇站穩腳跟並且取得首席巫女的信任嗎?
不管他是巫男庫斯特還是左賢王翁歸靡,他是巫女派來盯梢的,隨後三個月裡是要一起相處的。也許,三個月後是真是假就能真相大白了吧。
庫斯特畢恭畢敬地向劉燁行禮,慢悠悠地說明來意,劉燁不再看他,轉而打量起微微垂下眼眸的巫女。她跟國王剛剛立下誓約,巫女隨即就跟來了,難不成怕她不想履行承諾趁機溜走麼!若是平時,劉燁鐵定不會要她派來的人,帶着一個累贅,一舉一動都被監視,想做什麼都要顧慮再三才能決定,她不喜歡這種畏手畏腳的感覺。
即使迫於無奈帶上盯梢,她也有法子讓他看不見聽不着,總之,她想做的事情,沒人可以阻止。但對於庫斯特,這個與翁歸靡極爲相像的巫男,劉燁沒有辦法拒絕。翁歸靡身上沒有任何胎記之類的東西,驗明正身這招沒用,如果想弄清楚他是不是翁歸靡假扮的,只能共同相處一段時間才能瞭然。
“巫女的消息果然靈通,或許我與國王交談的時候,你們並未走遠,一字一句都聽到了?”劉燁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但也不能答應地這麼爽快,像巫女這種人,太順當了反而會引起她的懷疑。
劉燁暗諷巫女躲在一旁偷聽,巫女不以爲意地笑了笑,淡然道:“既然你們已經立下約定,總要有個見證人以示公平。堂堂大漢公主烏孫右夫人,應該不像被人指指點點纔對。這次就由巫男來做見證吧,神壇之人只信事實不偏不袒,公主大可放心。”
“照你這麼說,我只有答應的份兒了,那好,請你記得,三個月後就要離開龜茲,在此期間就做個公平公正的見證人,莫要在國王面前說三道四,害他成爲背信棄義之人。”劉燁說話並不客氣,醜話說在前頭總是有必要的。
巫女不惱不怒,依然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好,就這麼說定了,公主遠赴災區,我定然會日夜祈禱,求神保佑你平安歸來。”
“你什麼意思嗎?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暗中作亂,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我不會放過你的。”巫女嘲諷的語氣令人不爽,馮嫽指着她的脊樑骨,怒吼了聲。
巫女裝作沒聽見,在她眼裡,馮嫽這種角色根本不足畏懼。庫斯特施禮告辭,自始至終沒有多看劉燁一眼。看着他們一前一後離去的身影,馮嫽只覺氣不打一處來。
“這傢伙肯定不是左賢王,他是妖女的狗腿子而已,公主,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日後咱們還得堤防着他,他要是敢壞了咱們的事,就讓常將軍收拾他。”馮嫽蘋果般得臉頰紅彤彤的,分明是怒氣衝衝的樣子,常惠看着卻格外歡喜。
“說得好,馮姑娘說得太好了,該狠心的時候就要狠下心來,我負責盯緊這傢伙,他要是真敢亂來,我就要他好看,哼哼。”常惠邊說邊瞟向馮嫽,看她怒氣漸消,不由自主傻笑起來。
馮嫽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匆忙轉移話題:“公主,這一趟我無論如何都要跟去,可是,少夫和子卿怎麼辦呢?由誰來照看?清靈,你留下來吧!”
“不要,我也要跟去……”清靈對馮嫽的提議深惡痛絕,她總算逮住個機會與師中朝夕相處,怎能留下來照看孩子呢。
“哎呀,你就不能爲兩個孩子着想,爲公主着想麼,師大人三個月後就回來了,你着什麼急啊!再說他們是去做正事的,又不是到處遊玩,你能幫他們做什麼,不惹麻煩就不錯了。”馮嫽絮絮叨叨發泄不滿,常惠原本想幫清靈說幾句好話哄得藥葫蘆歡心,看這陣勢也不敢插嘴了,就算藥葫蘆責怪,他也不敢激怒馮嫽。
久未出聲的藥葫蘆清清嗓子,說道:“小嫽,你就讓靈兒去吧,她都這麼大了,也該出去見見世面,不能總由咱們保護着她。至於少夫和子卿,你們要是放心的話,就讓我這個老頭子來照看吧,反正宮裡還有宮女伺候着,應該不會出差錯的。況且,我的內力還沒恢復,跟着你們也是拖累。”
“這……”馮嫽有些爲難,藥葫蘆照看孩子倒沒什麼,有他坐陣不怕龜茲的人爲難,只是像他這麼有本事的人,留下來照看孩子未免大材小用,但他說的倒也沒錯,修煉內功纔是當務之急。
馮嫽看向劉燁,劉燁點點頭:“老葫蘆願意留下來,那是再好也不過了,這三個月,你就好好休養,等我們回來再聚。”
“嗯嗯,你們去吧,不用擔心孩子們。”藥葫蘆連聲應承,心裡早已打定主意,這三個月他要摸清楚圖奇棠的底細。
劉燁等人出發之時,圖奇棠前來送行,看那巫男同行,不由輕輕皺眉。如果不是南聖女盯着他,他恨不能也一起去,但他若是存不住氣,恐怕只會給劉燁帶來更大的麻煩。
“公主,我要是太思念你,也許會去見你的,你可不要大驚小怪啊!”圖奇棠厚臉皮地跟劉燁開玩笑,看了眼隨從隊伍裡的巫男,故意提醒道,“這個巫男看起來不是普通人哪,表面上看起來溫溫吞吞,骨子裡卻有一股子霸氣,公主莫要被表象矇騙!”
圖奇棠提醒劉燁不要相信巫男,因爲他知道巫男受南聖女指使,但在劉燁聽來,這番話卻另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