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大早,太陽早就出來了,但在這崖底深處,還是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見到那飄飄渺渺的白色霧氣。
穆畫音打開木屋的門,深吸了一口氣,將雙手對在一起搓了搓,這才感到手指有了些溫度,不再像之前一樣冷到麻木,只是,就算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臉上的易容痕跡也逐漸消失殆盡,恢復了本來面貌,天氣也越來越冷了,而她的衣服也只有這麼一套,遮擋不住多少寒冷,必須要快點兒離開崖底。
因此,穆畫音早就想好的行動,終於準備在這日實行。
她一早就起來了,像往常一樣往崖底四周查看,希望能找到出路,腳底偶爾踩到一根乾枯的樹枝,發出一道咯吱的響聲。穆畫音的身影遠離了木屋,漸漸消失在白色霧氣之中,再也看不到絲毫蹤跡。
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猿猴般輕巧的從木屋後面竄出,推開木屋虛掩着的門,提着食盒走到木屋中唯一的小桌旁,準備將食盒裡面的食物拿出,但動作只進行了一半,就突兀的停了下來。
穆畫音走進房中,視線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個全身都被黑袍籠罩的人,終於說出了多日來的第一句話,“你是誰?”
黑袍人一動不動,沒有轉身,也沒有任何言語。
穆畫音深吸一口氣,主動讓步,“好吧,如果這些問題你不想回答的話,那就不回答好了,但是我必須要離開這裡,所以,請你告訴我離開的路。”
黑袍人還是沒開口,但是終於有了動作,他將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到桌子上,然後緩慢的轉過了身,面對着穆畫音。
雖然說是面對,可是穆畫音還不是看不清這個黑袍人的臉,原因無他,黑袍人身上穿的黑袍實在是太大了,遮住了他的全部面容,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那一雙乾瘦的手。
這種情況,似曾相識,給穆畫音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還沒等黑袍人開口,她就猛然想起來了,語氣有些失控的道:“你是在那個小鎮上出現的養蠱人?”
黑袍人緩緩擡頭,露出一雙渾濁發黃的眼睛,“小女娃,知道太多的人,一般都活不長久。”
這時的穆畫音,已經恢復了冷靜,看着對面那人陰鶩的視線,也能頂着壓力道:“你也說了,只是一般人而已,不包括所有人。”
黑袍人桀桀的怪笑出聲,聲音沙啞難聽,就像是烏鴉的嘶鳴。
“你是迄今爲止,唯一一個敢與我頂撞之人,你既然知道我是養蠱人,難道就不怕我給你下蠱嗎?”
聽對方說了這話,穆畫音反而笑了,道:“若是你真的想要對我下蠱,肯定早就下了,我就算反抗也沒有用,而且,我還要多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但我真的有事,必須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還希望前輩能告訴我離開之路。”
“告訴你也可以,不過你就用一走了之來回報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嗎?”黑袍人反問。
穆畫音急忙道:“畫音自然不是那種知
恩不報之人,前輩有何要求,不妨直說。”
黑袍人眼都沒眨一下,直接道:“老婆子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只要你認我爲師,將我的蠱術全部學會,我就放你離開。”
穆畫音腦子一懵,穆龍澤曾經說過的話就從她的腦海之中閃過。
養蠱之人,一般都活不長久,那可不是穆畫音所向往的生活,因此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拒絕,可是又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由的猶豫了一下。
“前輩好意,畫音本不該拒絕,但是畫音實在沒有興趣學習蠱術,還希望前輩成全。”穆畫音態度誠懇,不希望對方因爲自己的拒絕,而選擇不告訴自己離開這裡的路。
黑袍人的眼眸微微一眯,沙啞的喉嚨吐出一句讓穆畫音十分費解的話,“我成全了你,那誰又能來成全我。”說完,她頓了頓,這才接着道:“我也不會永遠留着你,一年如何,如果一年之內,你沒有學會我的全部蠱術,那我就放你離開。”
穆畫音還在猶豫,但對面的黑袍人再次開了口。
“離開這裡的路的確是有,但這條路非常險峻,普通人過之必死,就憑你那微薄的內力,絕對無法離開,更何況,你還不是一個人。”
黑袍人前面的話,穆畫音還能聽明白,可最後一句話,她卻是不懂了。
“前輩你是否是搞錯了,掉下懸崖的只有我一人而已。”穆畫音道。
黑袍人斜了一眼穆畫音,語氣十分肯定,“我雖然是個養蠱人,但醫術與毒術皆十分精通,武功也不賴,怎會連你的身體情況都看錯,不知曉的是你罷了,連自己懷孕了也沒發現。”
黑袍人的話,讓穆畫音睜大了雙目,下意識的摸向肚子,卻只摸到了平坦的小腹,“我懷孕了?”語氣既驚訝又疑惑。
穆畫音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懷孕而已,因爲懷孕對以前的她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是,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跟韓霖有過肌膚之親,在那之後,便再無一人,就算懷孕了,也只會是韓霖的孩子。
黑袍人點頭,十分確定的道:“沒錯,你已懷孕兩月有餘,而且你肚子裡的是個女孩,也十分聽話,不然你這陣子早就會出現嘔吐暈眩的症狀了。”
穆畫音心中全部被驚喜給覆蓋,接受了司睿這個孩子之後,她也開始喜歡上了孩子,特別是女孩,如今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懷上了一個女孩,簡直比晴天霹靂還來的更加震撼人心。
“那如果我學習蠱術,就不會對她造成傷害嗎?”穆畫音試探着問道。
其實,原本穆畫音聽到迴路險峻的時候,並不在意,因爲她相信,自己有着那麼逆天的畫術,定然能安全離開,可是又加上一個孩子,那就不行了。
墜崖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就算那樣,掉下來也受了很多的擦傷,若是稍微運氣差一點兒,流產也有可能,她不敢冒險,只能選擇留下,除非有足夠的能力離開,這一點,就算黑袍人不說,
她也會選擇留下,只爲了她肚子裡面那個還未出生的女兒。
“自然不會。”黑袍人的語氣也愉悅了幾分,“外界對養蠱人的傳言有真有假,養蠱的確會對養蠱人的身體產生一定的危害,可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蠱而已,只要你不利用那些蠱爲非作歹,就不會有事情。我只是想要找一個弟子傳承衣鉢,因此我只會教你知識,不會教你實踐,待你日後找到合適的人之後,將這蠱術傳下去,不要讓它斷掉就可以了。”
聽了黑袍人的話,穆畫音反而疑惑了,“既然如此,那前輩爲何不親自去找尋合適的弟子呢?”
黑袍人的眼眸微微一閃,有一瞬間的迷茫和悲傷,卻正好被穆畫音給捕捉到了,她想,前輩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你很特別,將蠱術教給你也不算埋沒了,而且,除了每月能去那個小鎮一次之外,我並不能離開這個地方,我的壽命也只剩下了一年左右,若不是恰巧遇見了你,只怕我這一脈的蠱術,就會斷絕了。”話語之間,帶着難以言明的寂寞和唏噓。
穆畫音的態度也不像開始那般強硬,嘆了口氣,才道:“我答應前輩留下,認你爲師,向你學習醫術。”
黑袍人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將乾枯的手掌伸出,把遮在頭上的黑布取開,穆畫音這才終於看清了黑袍人的面容,不得不說,看到黑袍人的樣子時,穆畫音嚇了一跳。
因爲黑袍人的臉上遍佈着傷疤,有大有小,但留下的痕跡都很相似,幾乎是瞬間,穆畫音就看出來了,那是小刀留下的痕跡,有人曾用小刀在黑袍人的臉上劃了很多下,這才留下了這麼多的疤痕。
看到穆畫音的目光,黑袍人不怒反笑,右手摸了摸臉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問道:“是不是很可怕?”
穆畫音搖了搖頭,卻又緊跟着點了點頭,“剛纔看的第一眼,的確是有些嚇到了,不過看習慣了就好了,容顏只是一副皮囊,百年之後都會化成枯骨,真正的人,都不會在意皮囊。”
黑袍人沒有說話,摸了自己臉上傷疤一會兒,才道:“跟我來。”說完,便率先從木屋裡面走了出去,穆畫音急忙緊跟其後。
跟着黑袍人走了一會兒,黑袍人就在一處崖壁邊兒停下了腳步,然後腳尖一點,就用輕功攀着崖壁上去。
穆畫音一陣驚愕,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了黑袍人的意圖,原來離崖底大約有五米以上的地方,有一個洞窟,因爲在她頭頂,所以她之前搜尋的時候從來都沒有看過。
穆畫音也運起了自己那只有一點點的輕功,吃力的上了洞窟,然後又跟着黑袍人繼續往洞窟深處走去。
直到走到洞窟深處,黑袍人才停下了腳步,穆畫音這纔有機會看清楚這個洞窟的全貌。
這個洞窟很大,有着不少的房間,都有着人爲開擴的痕跡,更奇妙的是,洞窟中間的地方往上竟然是空的,正好有陽光從那空的地方照了下來,與那陰暗潮溼的崖底不同,這裡纔是能讓人長久生存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