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戀戀不捨的從雲間散盡,清風撩撥着楊柳,溪水眷戀着晚霞,沉靜的夜微微拉開序幕,遠遠掠過一羣飛鳥,在天空中排列成整齊的隊列。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停止,溪水不再蕩起漣漪,枝葉不再隨風搖擺,晚霞的微光與夜幕的第一份灰暗兩相碰撞,沒有黑夜吞噬白晝,只有兩顆砰然跳動的心。
晉疏影愣了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但仔細注視着江山鴻寅認真的臉龐,才無奈的笑了笑:“永遠待在這兒,那你不想破除天劫了嗎?不想回到天界去嗎?”
江山鴻寅果斷搖頭,淺淺一笑:“茫茫人海,我只要保護好你就夠了。”
他的這一笑,頗有幾分無奈的韻味,身爲仙君,守護蒼生本該是他的首要職責,只可惜他身陷情劫,更是無力打破天劫,此番終於在晉疏影面前袒露自己的心聲,實屬被逼無奈。
可是他卻十分享受這樣的無奈,十分憧憬與晉疏影在一起的時刻。
晉疏影嘆了一口氣:“你貴爲仙君,是世間少有的天神,真的願意爲了我放棄你的使命嗎?”
江山鴻寅仍然微笑:“我並不是個稱職的仙君,只想在你身邊做個稱職的伴侶,我不想當什麼仙君,只希望能做你一個人的陸初寒。”
晉疏影眉眼之間皆是興奮動容,這些話她等得很辛苦,終於水到渠成時,卻已物是人非。
“你不會後悔嗎?天劫遲早要降世,而我早晚都要面臨一場劫難,若是和我在一起,你不怕與天地爲敵嗎?”
晉疏影眼中流動着溫熱的淚水,她平靜的望着江山鴻寅的眼睛,彷彿從前那個叫做陸初寒的少年,撥開歲月的雲層悄悄回到她身邊,帶着風和雨露,帶着充滿希望的未來。
江山鴻寅搖了搖頭:“無論日後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陪着你,若有劫難,我替你擋着,若是天下人都與你爲敵,我們倆就找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成親生子,過最平凡的日子。”
晉疏影久久盯着江山鴻寅堅定的眼睛,看着他臉上那抹孩子氣的微笑,終於對着這張日思夜想的臉,笑着落下兩行熱淚。
“初寒哥哥,我們成親吧?”鹹鹹的淚滑落嘴角,晉疏影嘴角彎曲,早在許多年前,她不止一次對陸初寒問過這個問題,那時的她被一再拒絕,卻始終堅信總有一天這個願望會實現。
經年累月,曾經那顆無比堅定的心一點點破碎,她甚至寧願承認自己的懦弱,不敢再把那個貫穿她人生的夢想放在心裡,可是她仍然無法忘記,那年穿着紅衣和她拜堂的男子。
她很明白,那個像一團煙火一般點亮她的心房的人,那個總在絕望之時讓她重拾希望的人,那個傷她最深卻又愛她最真的人,永遠都不會從她心中抹去。
眨眼之間,蔚藍如墨的夜空中灑滿星星點點的亮光,滿天星辰悠悠從兩人身邊滑落,又是一場流星雨,就像不久前的那個夜晚。
皎潔的月光點亮腳邊的花草,江山鴻寅的臉龐更加細膩明亮,他紅潤的嘴脣微微張開,嘴角上揚,這世上最明朗的笑容莫過於此。
晉疏影癡迷的看着那張近在眼前的臉,只聽他的聲音猶如細膩的海風:“好啊,挑一個好天氣,天地爲證,我們就在這兒拜堂成親。”
兩人對視一笑,煙花一般的流星雨在兩人白皙的臉上撒下陰影和光亮,或明或暗的兩張臉在月光之下無比真摯。
晉疏影望着江山鴻寅溫柔的臉,彷彿從前的任何時光都沒有這一刻美麗,沒有一個時刻,她把江山鴻寅看得這麼清晰。
江山鴻寅溫柔的將晉疏影的手握在掌心,斂眸注視着這雙遍佈疤痕的手,柔聲道:“對不起。”
晉疏影搖了搖頭:“我們把過去不好的事情都忘了吧,從此以後,你只是陸初寒,我只是晉疏影。”
江山鴻寅目光澄澈的點了點頭,另一隻手輕輕婆娑着晉疏影手上的暗紅色疤痕,兩人手中閃過一團螢火蟲一般的幽光,晉疏影低下頭時,手上的瘡疤都被他的溫柔撫平。
過去的傷痛彷彿從未發生,眼前的少年再也不是那個步步爲營的仙君江山鴻寅,他只是從前那個脣紅齒白的陸家少爺,偶爾冷漠如冰,偶爾溫情似水。
“蓬萊仙島上的夜裡總會有流星雨和螢火蟲,這裡雖然比不上竹海那麼繁華,但是光我們倆住在這兒也足夠了。”江山鴻寅眼帶笑意,語氣溫柔輕鬆。
兩人靜靜躺在青草地上,鼻腔裡充斥着泥土的清新氣味,漫天繁星映在眼中,遼闊無邊的夜空宛如一塊平滑的綢緞。
晉疏影枕着江山鴻寅的臂彎,臉上揚起一抹愜意的笑容:“你還記得無仙山長逸仙翁嗎?有一次你和靈脩去廚房偷吃糕點,被長逸仙翁活活追了好幾條路!”
江山鴻寅笑出聲來:“其實那時候我根本不餓,都怪靈脩那小子非拉着我去偷東西,記得當初你和洛師姐倒是特別喜歡去偷吃糕點。”
晉疏影突然翻了個身,一雙清豔無方的眼睛靜靜的注視着江山鴻寅揚起的側臉,她的眼神忽然有些複雜,兩人似乎存有某種默契,同時站起身來。
一言不發的對望了良久,江山鴻寅忽然輕輕吻上晉疏影明豔的脣,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晉疏影的手狠狠抓着江山鴻寅的雙臂,纖細的十根手指似乎要嵌入江山鴻寅的皮肉之中。
靜止的時間忽然轉動,再次回到冰冷窒息的時光,晉疏影猛地推開江山鴻寅,手裡握着一枚散發的白色光芒圓玉。
這枚平安扣狀的白玉,江山鴻寅曾在多年前偷偷放在她身上,可是如今她卻只能設計從江山鴻寅身上得到這塊白玉,相濡以沫眨眼之間反目成仇。
“謝謝你治好我手上的傷,只不過這應該算是你欠我的,現在償還也不算晚。你不必驚訝於我今晚的戲演的有多逼真,因爲這都是跟你學的。”晉疏影邪魅微笑,心中有些苦澀。
其實誰裝得出這麼深情款款,誰又裝得出如此滿足動容,一切皆繫於一個情字罷了。
江山鴻寅苦笑着輕嘆一口氣,依舊那樣深深的凝望着晉疏影那雙妖嬈的眼睛:“不管怎麼樣,我今天說的話都是發自肺腑。”
晉疏影晃了晃手上的飄零玉,旋即將這塊玉佩收進黑色斗篷中,冷冷的笑了一聲:“你現在知道被人欺騙的滋味了嗎?你現在一定明白當初我的心有多痛了吧?”
江山鴻寅平靜的注視着晉疏影,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原來被欺騙的滋味這麼痛苦,比他想象中要痛得多,這一刻他幾乎窒息,卻是在晉疏影面前強裝鎮定。
一切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如今不需要晉疏影的憐憫,只有自己咬牙忍受着胸腔被撕裂的痛楚,才能放過彼此。
“晉疏影,你真的這麼恨我嗎?”江山鴻寅眼眶泛紅,只覺世界天昏地暗。
晉疏影置若罔聞,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飄零玉我拿走了,若是你不願給我,大可以來搶,只不過,我猜你一定不會搶的,呵呵。”
看着晉疏影決絕的轉過身,江山鴻寅頓覺鼻尖有些發酸,他吸了一口氣,依舊鎮定的問道:“要我怎麼做?怎麼做你才能不恨我?”
晉疏影頭也不回,低沉的聲音與夜風交融:“還我最赤誠的那一顆心。”
江山鴻寅佇立風中,赤紅色的長袍隨風擺動,點點繁星在夜空中閃爍不停,那密密麻麻的璀璨此刻竟是如此蕭條。
他要怎麼做,才能還她最澄澈的年華,最通透的心?
晉疏影背影決絕,騰空飛離那棵老樹,這短短几個時辰恍如五年來的每一次夢境,只是這一次夢得如此酣暢淋漓,如此痛徹心扉。
飄零玉的熱氣緊貼晉疏影的肌膚,晉疏影回頭看了一眼,江山鴻寅並沒有跟上來。本以爲一路暢通無阻,可以安然回到赤玄谷,沒想到出島時竟被衆仙派弟子團團包圍。
“晉疏影在這兒,快把她拿下!”不知是誰一聲大喊,晉疏影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失神,居然忘了使用隱身術。
原來各大仙派的人馬都已趕來,只不過這些人未能進入蓬萊仙島中,所以只得在島外埋伏,等着晉疏影出島時將她捉拿。
晉疏影不屑的挑了挑眉毛,低聲喝道:“都給我讓開,不然我殺了你們!”
人羣之中分明有一刻騷亂,但很快衆人又故作鎮定的將晉疏影團團圍住,卻是顧遠風走到人羣前面,頗有幾分疼惜的望着鋒芒畢露的晉疏影。
“小影子,只要你把天卷交出來,我不會爲難你的。”顧遠風的聲音和從前一樣溫暖,只是臉上少了那抹和煦如春風的笑容。
他的臉上不知何時被陰霾覆蓋,一雙眼睛也不再如桃花般溫柔,晉疏影嘴角揚起妖嬈強勢的笑容,隨即大聲笑了出來:“天卷早已被別人搶走,你們正派還是好好清理門戶吧!”
“你說天卷被人搶走了?”顧遠風驚詫的皺着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