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轟”地一聲,原來那條巨蛇身子癱了下去,好像忽然之間沒了骨頭,最後只留下一張蛇皮,但蛇腹反而越鼓越高,好像喝飽風的帳篷。武億納罕,向許相望了一眼,他從身上取下一隻袋子,將袋口套住蛇口,綁好固住,另一隻手倒提起蛇尾巴,只瞧豔紅的血注入袋中,不一會兒便裝滿了。他放下蛇尾,舉起蛇頭,將血袋取了,並說:“以‘回生花’養血,況而又是長白山難得的稀有蛇種,所以吸食其血,既能增強功力、美容養顏又能延年益壽。不過,它毒性劇烈,隨口咬吸,只怕會中毒而亡,還好我之前用絲線在其體內探視一遍,摸清蛇腹靠右有個腔室,正是寶血所在。”說完,也撒些淡粉沫兒,那蛇便也瞬間消失於無形。
許相正尋思出去,武億心中掛念尹川玉的屍骸,總是心神不寧,料定許是一甲奇人,便簡略說了事情始末,請他幫幫忙。許相致了一歉,說道:“我只精通藥理,對甚麼奇門陣法是一竅不通了。”瞧武億悶悶不樂,言道:“我給你頌篇心經罷。”當聽到“解脫心無閡。意若太虛空。四維無一物。上下悉皆同。來往心自在。人法不相逢。訪道不見物。任運出煩籠”一句時,武億眼眶浸溼,一面覺得大爲寬慰一面又添幾分無奈傷感。
和小蛇打牆洞不同,巨蛇是從地底鑽出來的,許相便問武億該從哪個洞出去。他把頭一搖,微笑道:“牆洞太小,地洞也,也不好。”這裡許相還未接口,他一個跨步走到牆邊,帶着對此地的極端厭惡,狠狠地朝洞口拍了一掌。一瞬間,地動山搖,頭上土塵石塊源源落下,二人左閃右避,好歹也出來了,有驚無險,只是在逃出那一剎那,身後屋宇傾頹,轟隆隆巨響,兩個都怔了一跳,暗道:“遲一步,死無葬身,真險真險。”武億未暇細想,瞧到剛纔險境,也是後怕,忙向許相賠禮道歉,他倒沒有怪難,只是說:“凡事三思而後行。”
武億領教。這時,天已漸亮,可見眼前小丘山嶺,遠遠近近都是樹,又聽雷鳴般的響聲,回頭一瞧,那倒坍的碎石礫塊竟一直向下陷進去,武億大吃一驚,急忙奔上前,想要探個究底,哪裡想竟像被流沙吞沒一樣,全都不見了,他腳底下依舊是青草,還有幾朵零星的小野花,靜謐美好的,似在嘲笑他的瘋狂。獨自蹲下來,用拳頭、雙手狠挖地面,許相來勸,也被推倒一旁。
太陽照常升起,給萬物披上一層金暉。武億手指上血痕點點,面前卻只有很小的一個土坑,由然生出一種被人戲耍的絕望之感,只想自己滄海中一粟,人家不但能操控生死,還能使桑田碧海須臾改。冷嘿嘿地笑了一聲,起身來,正待走,卻見蒼茫大地,廣袤無垠,而自己還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身要何往,當真可笑可悲可嘆,竟而邁不出一步。
許相解勸道:“心是身體的延伸,你要相信你不僅是你,你是一切,而一切就是你,正是: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武億曳脣道:“那說的肯定不是我,我的心就那麼大,轉身回頭便能觸及······我的一生、我的世界······我的······姐姐。”最後兩個字幾不可聞,卻在心底異常響亮。他自居爲普通人,向來不會自負,甚至沒有自信,也沒甚麼偉大夢想,只是白朗吟帶走了他所有願望,關於未來、關於幸福、關於長相守,甚至是最初的“死在姐姐懷裡”。
太陽好圓,他眨眨眼,漸漸適應愈來愈強的光線。許相道:“這裡山陵起伏的,想必地底也是大有乾坤。”武億點頭,明白了一個事實:一個地下城就是一個屍人據點,只怕越是向下,地下城就越令人瞠目結舌,那東西也越厲害。所以,這不單單是顧眉畫、桑秋素個人的作爲。心底的恐懼憤怒以及一日壯勝一日的正義都催他繼續找下去,找到那背後主使,用手中劍還天下一個太平。
武億用石塊碎土堆了小墳,又採來大捧野花,一束擺在正中,其餘的掐了杆兒,只留花朵,繞着石丘上上下下圍了一圈又一圈。做好後,方跪下來,權且遙寄遠方的姐姐,又叩了三個響頭,說道:“姐姐,我已經認清了,你再也不會回來,我也再見不到你,與其拿些神仙鬼怪的話自欺欺人,還不如坦然接受。今生情深緣薄,只盼來世再續!”一邊叩首,敬祈一路好走,一邊淚珠漣漣,碎入塵土,再叩首,願她芳魂有慰,多些快活,三叩首,訣別前情,並說:“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情去辦,這件事也許比我想的還難,便不能時刻想你念你了······但請你記得,你是我今生惟一的妻子,只要億兒還活在世上一日,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