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瞪了那小孩一眼,卻見他眉毛一抖,手一揚,將藏在懷裡的荷包扔了過來。雖然沒發出聲音,但嘴巴一張一合的,竟是在說:“笨蛋。”
雖然被氣着了,但流螢還是伸手接住了荷包,看着荷包上髒兮兮的幾個手指印,流螢哪還能不知道這是小孩故意而爲的。惡狠狠地剮了那小孩一眼,流螢也無聲地說道:“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小孩立馬就站住不走了,眼神兇狠的像是發怒的狼,嘴巴大張,似乎下一刻就要撲過來咬斷流螢的喉嚨似的。
“小五,走了。”餘珣沒有回頭,只是聲音溫和極了。聽得這話的小孩用力地撇開了頭,垂下了腦袋,只是透過那遮住臉的髮絲,流螢依舊能瞧見他眼中駭人的光。
輕輕地拍了拍小五的頭頂,餘珣淡漠地看了眼流螢,說道:“在挑釁別人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必勝的把握,今日看在你主子的份上,我保你一命。日後見着小五,莫要再說些不好聽的話。”
流螢仍舊怔愣地看着餘珣與小五的背影,她滿腦子都是小五那誓不罷休的眼神,好不容易回過神,流螢看着手中的荷包,忙往城內跑去。
熙熙攘攘的人羣裡,流螢一眼就瞧見了長樂,只是四下裡卻沒有蕭依雲的身影,“主子呢?”
“你還知道回來啊!”長樂的手肘正欲擡起,卻聽見了流螢的聲音,忙收了手,氣沖沖地說道:“你也不看看這日頭,無憂陪着主子去茶樓聽書了。對了,荷包呢,你拿回來沒?”
“在這呢,只是被那小乞丐給弄髒了。”流螢一臉的氣憤,“想來這些人都是慣偷了,我追上去的時候發現有好幾個小乞丐,找了半天才找到正主!”
“哎,這集市最是龍蛇混雜了,雖然有人暗中護着,可留無憂一人在主子身邊,我還是不放心的很,我們趕緊過去吧!”長樂聽了流螢的話,緊張極了,一把抓住流螢的手腕就往酒樓走。
流螢乖乖地跟在長樂身後,悄悄鬆了口氣,還好是瞞過去了。只是無端又想起了小五的眼神,流螢不禁抖了抖,見長樂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反常,流螢忙拍着自己的腦袋,告訴自己乾淨將這事給忘了。
都說深宮是個吃人的地方,也是個磨人的地方。蕭依雲感覺自己都快不認得自己了,而自己身邊這三人,也都隨着時間的流逝,在慢慢改變。
原先的長樂太過重情,說話做事總是顧首顧尾;無憂最是沉穩,辦事利索牢靠;流螢武功高強,但卻有些衝動。而到了現在,最沉穩可靠的是長樂,最會辦事的是流螢,而無憂似乎變得可有可無起來。
蕭依雲看似沉浸在說書人講的故事裡,其實餘光一直在打量着無憂,想着近來是不是有些忽視了她。
忽然說書人拿起醒木一拍,正說的羣情激昂的時候,一幫兇神惡煞的大漢衝進了茶樓。見東西就砸,連掀了好幾張桌子,將人嚇得四處亂竄。可大門又偏偏被他們的
人給堵着,聽客只好向着離他們最遠的地方躲,不巧,就是蕭依雲這兒。
無憂連忙擋在蕭依雲身前,不讓受驚的聽客靠的太近。
“掌櫃的,若是再不出來,我可就要把你這茶樓都砸了!”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後,配合地摔了幾個茶盞,乒乒乓乓的聲音接連響起。
“掌櫃的,昨兒個好言相勸你不聽,還去告官。怎麼的,是你兒子自個兒將這茶樓壓在了我們勝天賭坊的,現在輸了錢又想賴賬,這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好事。這兒白紙黑字可都是寫好了的,掌櫃你出來認認,是不是你兒子的字。”
那人將一張紙拍在了桌面上,不停嚷嚷着,可掌櫃始終沒出現。來這茶樓的人本都是衝着聽書來的,親眼看見這債主上門的一幕,怎麼的,都比聽故事來的精彩。有幾個人甚至小聲地討論起,究竟是掌櫃的兒子敗家,還是這賭坊下了套。
可還沒聊上幾句,就被大漢們掏出的刀給嚇住了。“這茶樓裡的人可不少,我數十個數,掌櫃你再不出來,這茶樓怕是要染血了。”
聽得這話,聽客們就跟炸開了鍋似的,你推我搡紛紛往後面擠。
“無憂,不要這麼草木皆兵的,坐下來喝杯茶吧。”無憂萬分緊張又氣憤難平的模樣,實在是太顯眼,蕭依雲忙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來這茶樓本就是爲了歇歇腳的,不想竟遇上了這等麻煩事。雖然沒去過賭坊,但蕭依雲也知道賭坊就是個烏煙瘴氣的地方,裡面的事情向來剪不斷理還亂,一旦沾上身,想甩開可就難了。
“是,主子。”無憂應聲坐下,眼睛卻還是警惕地看着四周。
蕭依雲一直坐在角落裡,聽客們雖然都在往這邊躲,但注意力還是放在那些賭坊的人身上的。而蕭依雲這一出聲,周圍不少人就看了過來,像無憂這樣忠心護主的下人並不少見,但穿的這麼好的下人可就少見了。
有些人就不由得動起了心思,“別擠,擠着這位夫人就不好了。”
“這是哪家的夫人啊?”
“我瞧着應該是刑部尚書府的二少夫人。”
“你是說汝南侯的女兒?”
一個人出聲後,其他人都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蕭依雲不耐地擡起頭,這才發現擋在自己前面的人都已經避了開,一下就望見了來要債的頭目。皮膚黝黑,絡腮鬍子,光着膀子,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樣。
那人的目光繞着蕭依雲與無憂打了個轉,咧着嘴說道:“夫人是刑部尚書府的?”
蕭依雲笑眯了眼,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着不是。”那大漢搖了搖頭,呵呵笑着,“不過夫人若是閒這兒吵得慌,小的在這兒給您賠個禮。不過這一時半會兒的,怕也安靜不下來,您可要先行離開?”
“你倒是會看眼色的很。”蕭依雲說着就站了起來,輕瞥站在兩旁的人,嘴角微勾,扯出個輕蔑的笑容來,
“我對這茶樓也感興趣的很,若是你今日拿到了房契,不妨留着,日後我定當來買。”
“承您吉言,夫人慢走。”大漢站了起來,躬着身把蕭依雲送到了門口。
無視茶樓內此起彼伏的叫罵聲,蕭依雲走到了茶樓不遠處一賣豆漿的攤子上坐下,“四碗豆漿,要甜的,其中一碗多放點冰糖。”
回宮的路上,蕭依雲背靠在軟墊上,一手撐着下巴,閉眼休息着。而無憂與流螢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的長樂直皺眉。
“流螢是因爲荷包髒了而自責,那無憂你呢,是因爲什麼?”長樂小聲問着。
“奴婢沒能保護好主子。”無憂偷偷看了眼蕭依雲,頹喪地低下了頭,“方纔在茶樓裡,若不是因爲奴婢,主子也不會成爲衆矢之的。”
蕭依雲這才睜開了眼,淡淡地看了眼無憂,“無憂,你到底是在自責護主不力,還是在擔心,茶樓裡那些人的命?”
無憂連忙擡起頭說道:“是奴婢失職了。”
馬車裡的氣氛很奇怪,長樂與流螢對視着,雖然她們不知道在茶樓發生了些什麼,但她們聽的出來,事態似乎很嚴重。無憂究竟做了些什麼,居然會讓主子這麼不滿?
“無憂,爲什麼不說實話呢。”蕭依雲聽完無憂的話,失望地垂下眼不去看她,“賭坊的人衝進茶樓的時候,你察覺到了危險,於是第一時間就擋在我身前。可爲什麼出茶樓的時候,你卻頻頻回頭呢?那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比我的命還重要?”
“奴婢只是聽見他們在叫罵,說的很難聽,所以……”無憂緊咬着下脣,許久才說道。
“其實你是在想,爲何我不騙騙那大漢,如此便可救了茶樓的所有人,甚至保住掌櫃的房契。即便那大漢不相信,硬動起手來,我也有護衛保護着,足以驅除這些人,是嗎?”蕭依雲不想再聽無憂說下去,當下就打斷了無憂的話,直起身問道,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沒給無憂反應的時間,蕭依雲又說道:“你同情那個掌櫃,是因爲當年,你也是這般被你哥哥賣給牙婆的,對吧。”
無憂一下就瞪大了眼睛,眼裡閃爍起來。
“無憂,不要覺得是我冷血。我沒有阻止那個大漢,是因爲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賭坊裡的人過的那可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們拿不回房契,死的就是他們。你不要想着有護衛在,若是今日沒有護衛呢,又或是護衛沒能及時趕到呢,那時候,死的恐怕就是多管閒事的我了。”
“我以前總說長樂太重情,可事實上會被感情衝昏頭腦的不是長樂,反而是你。”
蕭依雲氣都不喘地說完這一切,可見這些話已經憋了很久了。雖然看起來是她自私,但是她不過是偶然進了這家茶樓,遇到了這件麻煩事,既然能撇開,爲什麼還要湊上去?而無憂身爲她的侍婢,首先應該關心的,是她的命,而不是忙着憐憫別人,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