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弘時整日與老八、老九廝混在一起,我雖有心想管,卻是發現力不從心。”不待他問,她便已開口說道。
“無論去與往,俱是夢中人。小十四,你應該清楚。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既已選擇,就應一心一意爲着你四哥。如今又何必去在意旁人的生死?就算,那是老四的兒子,也與你無關。你別忘了,你曾經孤身一人殺出的那條血路,只是爲了老四一人罷了。”他微合上眼,眉宇間如今只剩滄桑,“捕了蛇卻不將其打死,到頭來禍害的,還是自己的性命。”南郭先生的故事,養虎爲患的故事,他們這些人,從小到大在這宮裡聽的還少嗎。
他的那聲“小十四”令靜慈手中的珠串一頓。她還記得,小時候,只有太子會這樣叫她,硬是要將她放在阿哥的長幼次序中排。如今這聲“小十四”,也是他最後一次這麼叫了吧?早有太醫來報說他身子已是越來越不好,如今也是熬一日是一日。若不是爲此,她又何必來。這麼些年了,有些事情,也該了結了。
“有件事還需得拜託於你。”他淡聲說道,似乎是在與同齡的兄弟交代後事。
“四哥不是會殃及無辜的人,你若是想說此事,大可放心。”她沉吟道。這些年,允礽雖一直被關於這鹹安宮中,但日常的生活起居還是與衆皇子無差的。說起來,他當真是比四哥過的自在些。
允礽搖了搖頭,道:“你慣是通透,如今卻是有些糊塗了。我有幾個兒女,如今還未長大,雖有專門的乳母、先生管教,但思來想去,還是覺着由你來管教最讓人放心。再者說來,留在你身邊也是個伴兒。”
靜慈愣在那裡,轉了轉自己食指上的戒指。那戒面是弘曆過年時出園子時從古董販子那淘來的上好翡翠戒面,交至宮中玉工之手纔有瞭如今這枚戒指。因着宮中從未缺過這些玩意兒,她也很少帶珠翠飾品,獨有這枚她時時戴着。連胤禛都經常吃味這是什麼人送的。
允礽見她一直未說話,一時明白了幾分,嘆口氣道:“我知道你將弘曆辛苦教大,惟恐分了心思。不如,我將一女託付於你,也指着她能懂事,跟着你謀個好出路,遠遠地離了京,別再攪進宮中的這汪深淵,可好?”
“二哥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她看着窗外漸暗的天色,“想來你也知道,最近我在皇兄身邊待得並不算太平……你也累了,我走了。”她無聲地起身,向着門外走去。
“小十四。”背後的允礽輕喚了聲,“你可知有多少兄弟羨慕着老四。不是因爲他得了天下,而是因爲他的身邊,始終有你。”身後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
“你錯了。不是四哥身邊有我,是四哥一直在我身邊,我很知福。”她微轉過頭,宮燈照映着她大半邊臉,和着那件黑色的裘衣,顯得雍容典雅。恍惚間,他開始懷念,她八歲那年,在西苑馬踏飛燕後,青絲未及整理,懶懶地倚在身後,沒有任何華麗的珠翠,只有張乾淨的俏顏,當真是極美。
當年有多少人以爲,她整日膩在皇阿瑪身邊,是爲了爭寵,爲了引起關注,爲了老四。如今,耗了大把年華,細細回想,他才明白。當年那個衆人議論、引發兄弟間不睦的人,只是在一心爲着一人罷了。她所想要的,從來是那麼幹淨和純粹。可惜,那時的輕狂年少,讓他們都錯了。允礽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嘴角勾出釋然的笑容。愛新覺羅家的小十四,纔是這整個大清皇室的謎。他耗盡一生,只看懂了一般,卻也算無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