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你是要與允禮大戰三百回合嗎?”御花園中,允禮哭喪着張臉。從冬天到這春天,他都不記得自己輸了多少盤了。似乎就從未贏過,縱是打個平局,也是姐姐有意想讓的。
坐在榻上的女子仍是膝上蓋着厚衾,手中一盞香茗,含笑瞧着那被重重圍困的黑子:“自己搶了黑子還成這個樣子。這麼多年,你技藝見長,就是坐不住。心思不穩,要怎麼贏?”
“是長姐狡猾,怎麼還是允禮的錯了?”少年不服。
“洛谷。”她杏眸微閉,淡淡喚了聲,“允禮大了,現在學會頂嘴了。”
侍衛悄無聲息地進了來,握着拳頭慢慢靠近允禮。看得允禮直哆嗦,跳起身來就奪路往外跑,一面道:“長姐,允禮知錯了,你快讓洛大哥住手!允禮打不過他啊。”
“大哥?”允禮很成功地把禍水東引了。靜慈喊了聲“站住”,兩個男人同時在殿外停住了腳步,乖乖地又走回到殿裡。“主子,十七爺沒事的時候瞎叫的,您可千萬別在意。”某如今粘杆處領侍站在那裡乖乖認錯。
“我還說,皇兄沒來由的爲什麼要訓你。”片刻,她瞧着允禮道:“一點兒都不穩重。也幸虧是在我這裡,若是在別處,你等着看洛谷被罰呢?”宮中規矩等級森嚴,哪裡能容他這樣去觸碰?允禮未免也太不當心了些,難怪四哥會跟她將,要讓允禮收斂些性子,這話說得當真沒錯。
想着這小子分明能是個可用之才,卻在自己身邊像個凡事隨心所欲的孩子。靜慈覺得腦袋都大了,合着窗外的風輕咳了兩聲。站在那裡的允禮如臨大敵般撲過來,明亮的眸子中含着幾分委屈:“允禮知錯了,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允禮聽話就是了,姐姐別生氣了。”八歲那年,他縮在牆角被太監肆意拉扯欺凌,是眼前的女子爲他解圍,後又將他領到承乾宮交由貴妃教養。十七年過去,她跟他講這宮中的是非恩怨,告訴他他可能得不到任何王爵但是會過得很好。他習慣了去聽她的話,也最見不得她爲了自己着急上火。
“你啊。”靜慈哭笑不得,未帶護指的纖細手指輕點他的額頭,一片溫暖。“以後自己留心些,我可再管不住你了。回頭等國喪期過了,就讓皇兄給你找個福晉,在府上
好好管着你,看你還敢不敢到處給我惹事。”
“允禮不要。”見她無恙,少年接着耍賴。他的婚事先帝本就不怎麼重視,便一直拖着,後又趕上國喪,想來是要一直拖下去了。可他卻覺得挺好的,一個人無憂無慮,不像哥哥們那樣整日裡府上要有許多事要忙,多好。
“才說了會聽話,怎麼扭頭就忘了。”她坐在那裡哭笑不得。趕巧清靈進來,說是景仁宮中皇后尋她。她應了聲,再回過頭來,看見允禮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神采奕奕:“我瞧着姐姐身邊兒這新跟的小丫頭就不錯。想來跟了姐姐這麼久,姐姐的脾性也學了個皮毛。不如把她指給我做福晉,整日管着我,姐姐也放心。”
“去。”作勢要打的手輕飄飄落在他身上:“清靈出身不算高,禮制不符。你就別鬧了。”她起身下榻,一面出屋子一面道:“我要去景仁宮,你一會兒乖乖回去讀書去,免得你四哥再訓你。”
“我又沒什麼封位,哪兒就禮制不符了。”跟在她身後的少年嘀咕着,卻被她制止:“不許再這麼說。今時不同往昔,我說的你就老實聽着,不許多想別的。”
小十七,是她早爲四哥在朝中留好的能臣。前朝之事她雖不再過問,卻也清楚如今的朝堂於四哥而言有多麼的吃力。一個允祥、一個隆科多根本不夠。只有他信的人越多,他的這個帝位才能坐的越安穩。她希望小十七能成爲那個人,那個能代替她在朝堂上陪在四哥身邊的人。可是,她這樣的心思,這孩子又何時才能懂。
“聽說你本是在御花園與十七弟下棋的,是本宮攪了你們。”景仁宮中,皇后烏喇那拉氏青蘭親自端着盤瓜果糕點盈盈走來。外頭天色尚早,靜慈放下茶杯,嘴角忍不住勾起些許暖意:“沒什麼的,不過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皇后娘娘尋我,可是有事?”她微微一笑,伸手拿起塊兒擺在盤中的山楂糕咬了一口。
青蘭仔細打量着她的表情,試探道:“公主覺着,這山楂糕的味道可還好?”
她的手頓在那裡,低頭看了眼那盤山楂糕。想起前段日子自己病着,嘴裡發苦什麼都吃不下,也就年息梅宮裡做的山楂糕能吃進去幾塊兒。胤禛也總算是放下心來,便在翊坤宮中多留了幾日。心
思微涼,她卻仍是笑着的:“山楂糕這種東西是有季節性的,季節不同地點不同,味道便也不同。娘娘不會是覺得,我還能記得幾個月前山楂糕的味道吧?”後宮爭寵,她從來都是局外人,也不想被拉入任何陣營。
青蘭面色一僵,避開她的眸子:“是本宮糊塗了。如今這山楂糕,已經不合時宜了。”
“這後宮是個什麼樣子,靜慈比四嫂見識的時間久。四嫂在府裡待了那麼多年,想來是還沒搞清楚。這皇后之位與以前的嫡福晉之位不同。皇后是要母儀天下的,而不是整日糾結於誰家山楂糕好事誰家栗子糕更合我的口味。”她將咬了一口的山楂糕放回盤中,站起身來:“我出來的匆忙,交代小十七讀的篇目也不知他讀完沒有,皇后娘娘就不用送了。”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曾經,她是嫡福晉,溫婉賢淑,將整個雍親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也從未聽說四哥府上有妻妾爭寵之事。可是怎麼,成了皇后反而變得敏感又多疑。
她所言雖囂張,烏喇那拉氏卻一點兒反駁的餘地都沒有。明面上,自己身爲皇后,似乎已是再無人可威脅。弘暉早殤,她至此便再無子嗣。再看看如今這宮中,年妃有福惠,齊妃有弘時,連曾經的鈕祜祿氏都還有弘曆……明明是在皇后之位,可如今,她看誰都覺得能威脅到自己,這母儀天下的位置,讓她越來越覺得心驚。
瞧着這位公主遠遠離開的身影,烏喇那拉氏嘆了口氣,喚了聲:“梧桐……”
“是,娘娘。”一旁的侍女應了聲,聽到高高在上的皇后接着說道:“等國喪期一過,就把消息放出去。皇帝嫁妹,想來能轟動京城吧?哦對了,傳話到年妃那裡去。”
從皇后孃家陪嫁過來的小侍女一愣:“娘娘是要……”自己這位主子難道是要把公主*掉?“可是,以前娘娘不是還說,十四公主品行都是不錯的,值得深交嗎?”
“今非昨了。”如今的中宮皇后揉了揉眉頭。當年她入王府爲嫡福晉時,還能將還是小孩子的她認作知己。可是如今,這十四公主已成了這前朝後宮之後最大的隱患了。她一日不離開皇宮,這前朝後宮便一日不得安寧。身爲皇后,她有這個義務去保證皇上的前朝後宮不受任何事物的干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