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三尊半埋在泥石流中的佛像時,權千章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靈一樣,因爲泥石流並沒有淹沒三尊佛像,也沒有衝過三尊佛像所在的位置,就如同是佛像本身有一種奇怪的力量阻擋了泥石流繼續前進。
最奇特的是,三尊佛像後面還有三道已經乾枯的痕跡,就好像是山洪暴發的同時,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將佛像順着泥石流平穩地推送下來。
此時此刻,權千章腦中閃現出了一個念頭:難道非似山中掩埋着青龍寺的傳說是真的?
否則,山洪暴發怎麼會衝出三尊佛像來呢?
高橋次郎問道:“老師,這三尊佛像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是什麼來歷?”
權千章搖頭:“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自然是神奇的,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權千章的確不懂,他是地質學家,充其量只能判斷出佛像的質地,但對年代、雕刻手法等等全然不懂。
權千章上前仔細看着:“質地應該是滑石,就是普通的山石,不過佛像表面卻有很多奇怪的龜紋,滑石表面不應該有這類的龜紋的,有龜紋的滑石早就碎開了,不可能這麼完整。”
此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這是明朝時期的佛像。”
權千章和高橋次郎一驚,聞訊覓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楚樂康。
高橋次郎立即拔槍而對:“你是誰?”
楚樂康面對高橋次郎的槍口,毫不動容:“顯而易見,我是個中國人。”
高橋次郎怒道:“我問你是幹什麼的?”
楚樂康笑道:“抗日的。”
高橋次郎立即就要扣下扳機,但楚樂康身形一變,手中直接拋出一根繩索套住了高橋次郎的手腕,巧力一拽,直接將其拽倒在地。
高橋次郎狼狽摔倒,剛想掙扎着去撿手槍的時候,手卻被楚樂康給踩住,就在他要擡眼的瞬間,被楚樂康直接一腳踢暈。
就在楚樂康準備下殺手的時候,權千章制止道:“別!”
楚樂康擡眼看着權千章:“你別忘了你是個中國人。”
權千章立即解釋道:“英雄,你別誤會,如果這個日本人死了,鄭家村的人都得遭殃!”
楚樂康冷冷道:“你以爲我不殺他,鄭家村的人就不會遭殃嗎?”
權千章一愣:“你什麼意思?”
楚樂康指着凝固的泥石流:“日本人不會平白無故來非似山,加上眼前的這番異象,他們更加不會讓秘密泄露出去。”
說着,楚樂康就要動手,權千章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別殺他,我會有辦法的!”
楚樂康看着權千章,最終放下手。
權千章趕緊道謝:“謝謝,沒請問英雄尊姓大名?”
楚樂康轉身就走,扔下一句話:“中國就是有太多像你這樣天真的人存在,纔會三番五次地瀕臨亡國。”
楚樂康走了沒多久,高橋次郎終於清醒過來,他狼狽地爬起來之後,四下環顧,又看向權千章。
權千章道:“他走了。”
高橋次郎撿起手槍:“老師,這個人應該就是前晚對士兵下手的人。”
權千章不置與否,只是擡眼看着眼前這番異象,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此時,一名日本士兵急匆匆地跑進,看到灰頭土臉的高橋次郎,很是詫異。
高橋次郎問:“什麼事?”
士兵立正道:“三宅中佐到了!”
高橋次郎立即拍打着身上的灰塵,整理着軍裝,然後與士兵一同離開。
高橋次郎來到村口高地的那輛轎車跟前的時候,車窗依然緊閉。
高橋次郎站在車窗口鞠躬,沉聲道:“三宅中佐。”
車內無人應聲,不遠處的權千章和付倍學也很疑惑,不知道車內坐的是什麼樣的大人物。
此時,高地下方的日本士兵已經將數百名鄭家村的村民趕到村口,持槍團團包圍,權千章意識到不好,立即上前對高橋次郎道:“你們要做什麼?”
高橋次郎也很納悶,乾脆上前輕輕敲了敲車窗。
車窗終於打開,車內坐着的那名面色冷峻的日本軍官三宅恭次扭頭看向高橋次郎。
不遠處的權千章看着車內的三宅恭次,三宅恭次的目光也順勢瞟了一眼他,隨後才道:“下村中佐被害一案查清楚了嗎?”
高橋次郎遲疑了下道:“差不多了,兇手再次現身,可惜被他逃掉了。”
三宅恭次咬了咬牙,只是“嗯”了一聲,又道:“把這裡清理乾淨。”
說完,三宅恭次又對前面的司機道:“我們回奉天。”
汽車發動,很快駛離。
等車走遠之後,高橋次郎轉身看向高地之下,並未去看疑惑的權千章。
權千章質問道:“把這裡清理乾淨是什麼意思?你們要做什麼?”
高橋次郎不理睬權千章,只是揮手讓士兵上前制住權千章,緊接着大步走到高地下面,對一名軍曹耳語了兩句。
那名軍曹點頭得令後,立即對旁邊的機槍手做了一個手勢。
機槍手立即上膛,進入準備狀態。
同時,軍曹也滿臉笑容地上前,對着那些村民道:“各位,請你們先回家吧。”
回家?整個村子都沒了,怎麼回?村民們互相對視着,但面對手持武器步步緊逼的日本士兵只能轉身朝着村子內走去,很快他們的注意力就被村內的異象所吸引,驚歎地交頭接耳,認爲這一切都是山神的傑作,同時低聲咒罵着這些侵略者會遭到天譴。
高橋次郎拔出手槍來,站在那,平緩着自己的呼吸,他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第一次對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開槍,而且還是從背後。
“高橋!高橋!”被士兵死死壓在地上的權千章終於明白高橋次郎要做什麼了,他聲嘶力竭地喊着,看着高橋次郎舉起握槍的手瞄準了走在最後的村長。
槍響了……
村外的樹林中,槍聲讓一個正在採花玩耍的小女孩兒渾身一震,她轉過身,看向鄭家村的方向,聽着那裡傳來的密集的槍聲。
小女孩兒扔掉手中的野花,拔腿衝出樹林,但很快就撞到忽然出現的楚樂康身上。
“老天爺還是有眼。”楚樂康看着那個慌張的小女孩兒,“給鄭家村留了個種。”
小女孩兒全然不明白楚樂康在說什麼。
楚樂康蹲下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小女孩兒說了兩個字又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你是誰呀?我要回家。”
此時,槍聲還在持續,小女孩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楚樂康擡起雙手,捂住小女孩兒的耳朵:“聽不見,就不怕了。”
槍聲中,四下逃竄的村民紛紛倒地,高橋次郎站在村長的屍體跟前,低頭看着。
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但這是他第一次殺自己認爲無辜且非武裝人員。扣動了扳機的那瞬間,他遲疑過,但遲疑很快就被爲天皇爲大日本帝國奉獻的念頭蓋過。
我做的是正確的。高橋次郎不斷這麼告訴自己。
日本士兵開始進村,搜索那些受傷沒死以及還在四下逃竄中的村民,在軍曹的命令下,他們不再開槍,而是用刺刀殘殺着剩下的那些鮮活的生命。
“沒必要浪費子彈。”軍曹帶着微笑對高橋次郎說,他的笑容在高橋次郎眼中那麼自然。
不過半小時,原本活生生的幾百條生命變成了幾百具屍體。
權千章跪在高地上呆呆地看着,終於明白了楚樂康那句話的意思。
是的,自己太天真了,天真的以爲日本人重視自己,自己就可以因此左右眼下的局勢。
自己只不過是日本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棋子又如何能左右棋主的行爲?
幼稚,太幼稚,年過半百,還如此幼稚!
屠殺終於結束,軍曹指揮着士兵將屍體搬進村內,堆成一座座小山,然後淋上汽油準備焚屍滅跡。
高橋次郎冷漠地站在那,並未轉身看一眼權千章和付倍學。
他內心中最後的一點良知控制着自己的愧疚,讓他不敢回頭。
付倍學跪在那,目光終於收回,看向身旁的權千章,權千章痛苦地跪在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喉嚨裡發出怪異的聲音,他想要嘶吼,想要痛斥。
可是,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軍曹劃燃火柴,扔進屍堆之中,屍堆被點燃的瞬間,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火焰騰起的瞬間,竟也引燃了周圍的泥石流,火焰在泥石流上瞬間蔓延開來,整個鄭家村在頃刻之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藍……藍火?”付倍學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發生的一切。
權千章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淹沒在藍色火焰中的鄭家村,先前的憤怒變成了震驚。
一些來不及撤退的日本士兵也被捲入了藍火之中,連慘叫都沒有發出,瞬間就被燒成了灰燼。
高橋次郎和軍曹領着其他的士兵紛紛後撤,一直逃到高地之上這才停下來。
再看下方,火勢順着泥石流蔓延向非似山的方向,最終形成了一條倒灌向山上的火河。
軍曹瞪大眼睛看着:“這是怎麼回事?那些到底是什麼?”
高橋次郎終於忍不住扭頭去看權千章。
此時權千章卻笑了,帶着近似瘋癲的笑容道:“神靈終於震怒了,終於震怒了……”
說到這,權千章狠狠地瞪着高橋次郎:“你們這羣畜生,會遭到天譴的!這只是個開始!”
恐怖的藍火將士兵瞬間燒成灰燼的情景依然停留在軍曹的腦海中,加上權千章的這句話,他的渾身開始顫抖起來。
“喂——”高橋次郎按住那名軍曹的肩膀,讓他鎮定下來,“別忘了,我們有天皇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