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山茶在公主府伺候了這麼些年, 自是見慣了京城各方都給護國長公主面子的,還是頭一回碰到這樣的事,不由的道:“直郡王妃做這樣的事,就不怕公主惱了嗎?”

趙如意隨口道:“他們做這樣的事, 自然是預備好的, 只怕今兒上門的人,這會兒都已經送出京去了,哪裡還找去呢?且朝廷還有矯詔的呢, 何況一個女官一張名帖?說不準, 直郡王妃這會兒就叫起撞天屈來了。”

“再說了。”趙如意心中一動:“還真不見得就是直郡王妃呢……”

這人用的迷藥,趙如意自己的藥箱裡都有, 熟的要命, 說了這幾句話, 趙如意把茶倒進了花瓶裡, 又丟了幾塊點心進去,瞧了瞧時辰差不多了,便吩咐丁香和山茶都到牆邊坐着只當迷了過去, 她自己也伏在桌子上。果然不久, 外頭伺候的丫頭聽見裡頭沒了動靜,輕手輕腳的掀開門簾探頭進來一看, 就忙忙的出去通報去了。

過了片刻, 外頭響起來靴子走在青石地上的聲音, 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還沒看清裡頭的情形, 只覺鼻端一甜,心裡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眼前就開始模糊了,腦子中反應也便的遲鈍,只茫然的往前再走了兩步,一頭栽倒,頓時就不省人事了。

兩個丫鬟用帕子捂着口鼻,都超佩服的看着趙如意,這身手真是敏捷,打人悶棍的鎮定和迅速,哪裡像是千金小姐,倒真是成了積年行走江湖的人了。

趙如意把手裡的‘動手專用’的又厚又大的帕子收起來,不由的有點心疼,因爲知道對方人力物力極強,定然是高等級的人物,應該只有在以爲這屋裡三個人都倒下的情況下才會獨自出現,所以大概也就這一個機會好放倒他,趙如意保險起見,往這帕子上倒了好多師父秘製的特效迷藥,這花費可不小,連趙如意這樣的人,都有點心疼起來!

尤其是用在這種混蛋的身上。

收好了帕子,趙如意知道局面在自己這邊了,便叫她們去查看。

“南鄭侯?”丁香驚訝的說。

原來是他!趙如意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怪道當初在錦城,這南鄭侯夫人那樣低聲下氣也要來請她去侯府看病,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個人在錦城就有了這種算盤了,沒想到在京城裡又使了出來。甚至還能假直郡王妃的名義,這樣大的權勢,也難怪他們壓根沒把趙九姑娘當回事,這是因爲住在公主府,所以才做些手腳,假直郡王妃的名義來請她,若是住在趙家那邊別院裡,說不準就如同在錦城一樣,派人來綁了去了。

可趙九姑娘是把自己當回事的,趙如意笑。

趙如意又打開她的箱子,拿出來倆個藥瓶子,每個瓶子拿出一顆藥來塞進南鄭侯嘴裡,隨手一捏,他在昏迷中也咕咚一聲嚥了下去,趙如意就掀開了門簾,光明正大的喊了一聲:“有人嗎!”

南鄭侯進門,早把人打發到院子裡頭去了,這會兒喊了兩聲,纔有一個先前沒見過的小丫頭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一見趙九姑娘和丫鬟都好端端的站着,南鄭侯卻倒在地上,越發一臉慌張:“侯爺,侯爺!趙姑娘你……”

“別碰侯爺。”趙如意笑道:“我給他吃了藥了,碰了就死,讓他躺着就行了!”

“你,你竟敢!”那丫鬟結結巴巴的說,趙如意笑道:“我就是敢了怎麼樣?你不怕,你來碰一碰他?”

那丫鬟哪裡敢碰,趙如意作勢要碰一下,那丫鬟頓時就尖叫了起來:“你,你要幹什麼!你別碰啊!!!”

趙如意輕笑起來:“去回你主子,打開門,送我的丫頭回公主府去稟報公主,我不走,我就在這等着,看看誰來。”

有南鄭侯這人質在這裡,趙如意特別穩得住,那丫鬟哪裡見過膽子這麼大的人,眼睛睜的大大的,看了看趙如意腳邊昏迷不醒的南鄭侯,果然就跑了出去,過了片刻,又跑回來說:“門、門開了,姑娘只管出去就是了。”

“我不走!”趙如意笑眯眯的說:“我又不着急,山茶你回去稟公主罷,我在這裡坐坐。”

她當然不會走,這樣的事,要鬧出來纔是證據,纔會有人查,又是直郡王府又是南鄭侯,這裡頭到底有些什麼關節,她可不知道。

可她卻不能吃這樣的悶虧。

坐在那裡等着的時候,趙如意還很有興趣的找那小丫頭拉家常:“你是南鄭侯府上的人嗎?”

那小丫頭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在這個宅子裡伺候了也有兩年了,被送進這裡的姑娘,有撞牆自盡的,有哭鬧不休的,也有想盡一切辦法要跑出去的,可像這個美貌小姑娘這樣直接把南鄭侯放倒在地上,還坐着不肯走的,卻是第一次看見。

“姑娘快走吧。”她只能哭着說。

“急什麼啊。”趙如意笑着問,這邊還是除了這個小丫頭沒有來一個人,趙如意問:“這裡沒人嗎?就你一個人?”

小丫頭只是哭,也不回答,趙如意猜想,這南鄭侯來,定然帶了護衛等人,不過這會兒被她下藥怕了,沒敢出來,是去稟主子去了,現在這樣的情形,沒有人做主,他們大概也不敢輕舉妄動。

趙如意等的也不算太久,大約一刻鐘的樣子,反倒安郡王浩浩蕩蕩的就來了。那小丫頭見來了這樣多人,早一邊哭一邊跑,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倒是也沒人拿她當回事。

“給我砸!”安郡王第一句話就說。

安郡王帶來的,並不是公主府的侍衛,而是一隊兵士,大約有七八十人,個個高大彪悍,應該是精挑細選來的,趙如意不太懂,也不知道這隸屬於哪裡。

那些兵士轟然應諾,立刻散開來開始砸牆砸屋砸東西了,在砸東西的灰塵和聲響中,趙如意看安郡王一臉的懊悔,走上來就是一腳,把南鄭侯踢的差點沒飛起來,可就是這樣,還沒踢醒他。

“唉,你別打死了啊。”趙如意坐着不動,就說了這樣一句。

“死了也是活該!”趙如意還真是第一次見安郡王這樣懊惱的樣子,除了懊惱趙如意竟然遇到這樣的事,也是在懊惱他不能真的打死南鄭侯。

趙如意說:“唉你彆氣了,以前我不就跟你說過,我跟師傅兩個人都出去走動呢,自然也有點自保的本事的。這算得了什麼!”

“那也不能這樣!”安郡王是真的惱的了不得:“今後再不準去給人看病了!”

趙如意啼笑皆非:“哎你講點道理。”

“天下哪有那麼多壞人!”趙如意安撫他:“以前我跟師父給人看病,那孩子啊頸骨扭折了,我師父給他正骨,你不知道多驚險,那孩子臉扭了過來,可沒氣了,一家人都鬧着說我們把他孩子給治死了,鬧的整村的人都來了,舉着鋤頭刀的,要我們給那孩子償命,我師父一把藥撒出去,站在近處那些,退都退不及,頓時就站不住了往下倒,哪裡還有人敢上來。後來等孩子回過氣來了,還不是好了?那場面,比起今兒這樣,可兇險多了!”

“你!”安郡王被她氣的半死。

“沒兩招散手,我還敢給人治病呢?”趙如意看到砸旁邊牆的一道煙塵飄過來,便站起來走開兩步,安郡王就喊道:“先砸那邊兒的,這裡有人呢看不到嗎!”

旁邊那一個彪形大漢連忙停了手往一邊走,卻好奇的忍不住看兩眼這位腳邊躺着個侯爺,在砸牆聲中還能鎮定自若的跟郡王爺聊天的美貌女子。

趙如意說:“唉你真彆氣了,這個怎麼辦啊?”

她也踢一踢躺着還沒醒的南鄭侯。

“你給他吃的什麼藥?”安郡王問。

“有迷藥,也有□□。”趙如意答非所問:“你說用哪一種藥好,我就用哪一種。”

這樣一說,安郡王更惱了,他不能周全的保護她,這會兒還要她來幫忙,真是氣死人!

趙如意也有點惱了,這個人,哄了半天了還這模樣兒!

她就瞪着他說:“你脾氣怎麼這麼大?這樣子,誰跟你過的下去啊!如今這是事出有因,人家籌劃好了的,沒想到也不稀奇,再說了,各人又有各人的本事,難道我撞了牆抵死不屈等着你來救,你心裡頭就舒服了不成?”

師父說,這越有本事的人毛病越多,果然是真的,趙如意心中不忿的想。

叫趙如意這樣一惱,安郡王那點兒脾氣和惱怒就偃旗息鼓了,只是還不忿的又上前踢了南鄭侯兩腳說:“□□就先解了,弄個吃了倒死不活的藥就行。”

趙如意笑道:“有一個應景的,怎麼樣?”

應景?安郡王就笑起來:“這個好,就用這個!”

趙如意就蹲下來忙活了一陣,笑嘻嘻的說:“好了,這個長效的,包他受用!”

安郡王轉頭吩咐:“來人,把南鄭侯拎到馬車上去,這裡給我砸乾淨!”

立刻就有人提小雞一般提了南鄭侯出去。

安郡王伸手去扶趙如意:“來,我們出去,這裡快塌了。”

這裡這樣大的動靜,外頭早有許多人在圍觀了,指指點點的議論着,外頭有一個仰頭看的年輕男子,已經示意了人散佈着這裡頭的事兒,到得南鄭侯被拎了出來,安郡王和趙如意一起出來,更是引起無數人的圍觀。

安郡王不理周圍的人,上了馬,彎腰對趙如意說:“你先回去,我送了南鄭侯再回去。”

趙如意纔不信他那麼好心親自送南鄭侯呢,便道:“我幹嘛急着回去,使個人回去跟公主說一聲,請公主放心也就是了,我跟你去看熱鬧。”

這人太伶俐了也不好,安郡王在心中感嘆,簡直沒法哄!

安郡王砸房子的本事真不是白給的,去了南鄭侯府,一句招呼不打,七八十人涌上去,輪着錘子木棒,就把南鄭候府的門臉兒砸了個稀爛,侯府自也有家丁護衛,慌慌張張的跑出來,可哪裡有安郡王特意到東山大營裡調來的人那樣精悍能打,一邊砸門戶,一邊拳打腳踢,兩邊不誤。

南鄭侯夫人面都沒敢露,只急急的打發人去宮裡報信兒。

半個時辰不到,根本沒等宮裡禁衛軍來,南鄭侯府的門臉已經被砸了個稀巴爛,侯府的牌子都被扯了下來丟在地上砸成了幾截。

不過侯府太大,安郡王也沒打算整個砸完,只把門臉兒砸了,就吩咐人把南鄭侯丟回去,安郡王冷冷的說:“等你們侯爺醒了,跟他說,這裡我砸的,人也是我打的,不服氣只管跟我去御前辯去,我等着!”

還是權勢有用啊,看安郡王這砸的多麼理直氣壯!

看完了砸南鄭候府,趙如意尋思着該回去了,砸了兩處房子,今天也該夠了,可安郡王說:“急什麼,直郡王府還沒砸呢!”

“那不見得關他們的事。”趙如意說,且不說她沒有那麼得罪他們,就是真的 ,那有這樣着痕跡的呢?

“他們府裡使的人,哪裡不關他們的事!”安郡王說:“他就是皇子,也得給我個說法!再說了,他要是真是冤枉的,那他找皇上說去,我是不聽的!”

趙如意聽懂了這個話,安郡王大概也覺得他們是有點冤枉,可既然那女官是他們府裡出來的,他們怎麼也有點責任,而且砸了直郡王府,直郡王定然要喊冤,這事兒就不再單純的只是南鄭侯搶姑娘的事了,這借直郡王的名義宣人的事兒就要放在明面兒上來查了。

這不僅是把事情往大了鬧,更是往深了鬧,目的其實最終對準的還是太后,

能在直郡王府動手腳的,那自然不是普通官員辦得到的,這樣的人當然要揪出來。

果然,這安郡王的紈絝霸王,向來就不是明面兒上看起來那麼簡單的霸王,在他看似霸王,不管不顧的舉動之下,其實卻是一位郡王爺該有的那樣縝密的心思。

這樣一想,直郡王大約巴不得安郡王來砸王府了。安郡王一砸,不管是誰整他,朝廷也不得不查了。

聽說趙如意出事,護國長公主急的坐不住,得了安郡王打發人回來報的信兒,只說是平安,可沒見着人,又哪裡放心的下。

可安郡王到處砸人府邸,足足一個半時辰了還沒回來,護國長公主急的道:“這孩子,怎麼心就那麼大!”

她跟前的楊嬤嬤是在宮裡就伺候公主後來帶出宮的,聞言便笑道:“我看趙九姑娘倒是個好的,要是別的姑娘,也不知怎麼怕呢,偏她不怕,倒也有手段。”

謝天謝地,也真虧了當年小華願意去教導她,護國長公主這會兒真是後怕,皇上對如意的這心思,護國長公主是知道的,不僅僅是因她是陳氏所出的唯一小公主,更是因爲皇上對小公主的愧疚,皇上的化險爲夷,代價是小公主,皇上的皇位,也是因着小公主的死而開端,沒有小公主的死,哪有如今這些皇子們虎視眈眈的九五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