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些日子趙如意出門的時辰長, 就是喂女兒有時候都是匆匆忙忙的,楚安安雖然小,似乎也感覺到了, 今日孃親一回來就來抱她,她就賴在孃親身上撒嬌, 小手緊緊摟着趙如意的脖子, 不肯放開。

“安安想不想娘啊?”趙如意在她肉嘟嘟的臉蛋上親了又親,小姑娘五個多月了, 越長越漂亮, 也越長越像當年的大公主, 尤其是被逗笑的時候。雪白的皮膚, 小孩子本來就嫩,看着越發雪團兒一般,自己也坐的住了,沒頭沒腦的撲過去親她孃的臉的時候, 還打的有一點痛。

小孩子的體溫總是比大人略高,暖烘烘的, 帶着甜甜的奶香,趙如意摸着安安軟軟的脊背, 耐心的陪着她玩, 宮中之事多少算是塵埃落定了,後宮格局定然生變,會有哪些人晉位,會不會再開選秀, 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趙如意從來無意政局,在得知自己隱秘的身份之後,她甚至有一點特意的避嫌,雖然歷朝歷代的公主們或多或少都會通過種種形式和手段參與朝政,但趙如意卻覺得自己身份較爲尷尬,何況別人也不知道。

她不覺得自己是公主!

以前只是聽聞大公主的經歷,唏噓嘆息,如今她知道自己就是大公主之後,這感覺又不同了,生於皇家,金枝玉葉,其實真還不如生在趙家。

經歷了這一切,趙如意覺得,還是在趙家的日子自在,趙九姑娘就不說了,便是土生土長的趙家正兒八經的姑娘們,雖然性子各有不同,資質也不一樣,偶爾也有正常人的小算盤小心機,有羨慕妒忌恨等等情緒,但個個都心地純和,爲人正派,有格局有心胸,有些公主還比不過人家呢。

趙如意最近心神被震盪的較多,動不動就走神,楚安安被冷落了,不滿的啊啊叫着,去扒孃親的手,趙如意回過頭來,看到眼前楚安安大大的清澈的黑眼睛,點着她的額頭笑道:“壞脾氣的小傢伙!”

楚安安哪裡聽得懂孃親在說什麼,還以爲是在和她玩呢,一頭就往趙如意身上拱,沉甸甸的,趙如意笑着和她一起滾在炕上玩。

母女兩個正玩着,安郡王回來了,楚安安啊啊的叫着打招呼,安郡王又是一把提起她來往空中一舉,楚安安笑的就更大聲了,緊緊的捏着小肉拳頭,趙如意這才坐起來,撫一把頭髮,安郡王跟她說:“聽說皇上今日召見衆位閣老,大學士,兩位王爺,合議立儲的事。”

皇后跟德妃說過的立儲之事,並不是空穴來風,只不過人選並沒有定,皇后是爲了拉德妃下水,才說是直郡王的,趙如意卻也沒問是哪位皇子,只是道:“誠郡王后來怎麼着?”

朝廷已經廢后,私下裡甚至已經賜了毒酒,可誠郡王那一日進宮之後,就沒有任何消息,誠郡王府也只是由安郡王的人守着,不許出不許進,每日裡由內務府送應用的東西進去,這已經有近十日了。

安郡王道:“皇上沒有旨意,我也不好問的,只是大約聽說是送去帝陵附近了,我也沒細問。皇上向來心軟,這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與後宮婦人不同,大約是吩咐圈禁起來守陵讀書罷。”

楚安安打個呵欠,在安郡王懷裡有點想睡的樣子,這種時候她一向很乖,不吵不鬧,也不要人陪着玩,睜着眼睛發呆似的好玩,不過再過一會兒,沒人拍着她睡覺,就會哼哼唧唧的要哭不哭的了。

她也玩了好半日了,趙如意便打發乳孃來抱楚安安下去拍着睡覺,然後才問道:“那邊府裡呢?”

同樣是誠郡王的侍妾,楚荃與黃側妃又不同,黃側妃沒沾手,不知情,只是受了牽連,安郡王給她報一個自盡,悄悄把人送走,算不得什麼大事,誰也不會拿這事兒查安郡王一個把柄。

可楚荃不同,她是親自參與到這件事上來的,雖然她大約並不知道目標是皇帝,但指使蓮心換藥的是她,是不可能脫得了關係的。

意圖弒君,這是大罪,足以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只是既然主謀誠郡王被皇上免了死罪,這件事也沒有拿到明面兒上來說,私底下可操作的空間還是很多的,何況楚長壽夫婦在這件事上又是救駕有功的,楚荃又是出嫁女,趙如意猜想,楚家想必不會被牽連。

安郡王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不用理會,你倒是預備東西給老太太送行罷。”

“送行?”趙如意道:“你幹什麼了?”

趙如意這陣子在宮裡的時候多,沒空理會外頭,還不知道安郡王見皇上沒有大動干戈,他倒是騰出手來把家務事給料理了。

那一日,楚老太太還不知道外頭髮生了這麼一系列的事情,她如同往常一樣,在自己屋裡和幾個大大小小的孫子孫女們玩笑,卻見萬姨娘滿臉淚痕,臉色慘白的跑了進來:“老太太救命,老太太救命!”

三姑娘楚菊雖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看這陣仗,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她便輕輕起身,一手牽着妹妹楚蕙,一邊招呼着其他幾個異母妹妹弟弟們出去。

“怎麼了?”楚老太太唬一跳,連忙問。

“荃姐兒……荃姐兒……”萬姨娘放聲痛哭,她這樣的後宅姨娘,本來是極少能夠和外界聯繫的,她因在老太太跟前有體面,又有自己養的女兒進了郡王府,便時常拿着郡王府的大旗,出門去看女兒,比起完全矇在鼓裡的老太太,倒是很快就已經發現誠郡王府出事兒了。

“誠郡王府出事了!”

楚老太太又唬了一跳:“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我原是做了幾件孩子的襁褓,想着給荃姐兒送去,沒承想到了誠郡王府,進不去,外頭有人守着,我悄悄花了銀子找人問了一回,只說誠郡王壞了事了,如今郡王府圍着,只等上頭指令就要動手。”萬姨娘一邊哭一邊說,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

楚老太太一輩子哪裡經歷過這樣的陣仗,立時手腳無措:“這可怎麼好,誠郡王壞了事了,那是皇上的親兒子,我能做什麼?”

這老太太雖然糊塗,至少上下尊卑還是拎得清的,很明顯知道誠郡王壞事,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

“老太太說的自是有理。咱們自然不敢管誠郡王的事兒。”萬姨娘哭道:“只是荃姐兒在裡頭,她一個姨娘,能有什麼要緊,這會兒旨意也沒下,老太太求一求安郡王,略活動活動,想個法子接她出來,只怕還來得及……”

楚老太太本來就沒什麼主意,此時聽了就連連點頭:“對對對,你說的是,這就打發人去請長壽來,我們先問一問,總要知道到底是個什麼事。”

萬姨娘連忙應是,雖然是她親手把那盒子藥交給蓮心的,可她還壓根沒往這上頭想,楚荃跟她說的,換掉那瓶子藥是爲了替誠郡王辦事,目標不過是個兵部的什麼要緊官兒,否則,她們哪裡敢去做呢?

楚老太太剛打發了個小廝去公主府,人還沒出楚家呢,外頭轟隆隆跑來一大隊兵士,一個個都穿着禁衛軍的服飾,凶神惡煞的把楚家給圍起來了。

那小廝叫人拿刀一比,嚇的魂飛天外,連滾帶爬的回去報信兒去了。

老太太聽說自己家也被圍了,更是嚇的了不得,偏楚二老爺也不知道上哪裡喝酒去了,並不在家裡,越發連個主心骨也沒有,只有楚二太太聽到了消息,連忙趕過來。

楚老太太哆哆嗦嗦的道:“快報公主府,快報公主府。”

這位老太太也就是個窩裡橫,真遇到事兒了,也就只有報公主府這一個主意了。

說話間,一個沒穿官服,只穿着藍色暗底雲紋錦袍,長的漂亮的過分的年輕人拿着一把摺扇走了進來,也沒拿聖旨,也沒拿關防,鳳眼一掃在場衆人,張口就道:“楚氏一門涉弒君案,奉令緝拿。”

“弒、弒君?”楚老太太抖的更厲害了,話都說不清楚,哆嗦個沒完:“怎麼、怎麼會弒君的?”

楚老太太別的不怕,對皇帝太后等向來是根深蒂固的知道不能惹的,這會兒聽到弒君這麼大一頂帽子,立刻嚇了個半死,進的氣兒沒有出的多,談公子站在當地看着,都在想,安郡王這主意到底行不行啊,別真把他家老太太給嚇死了!

談公子掃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萬姨娘:“你們家以親戚之便,偷換安郡王妃給聖上制的成藥,意圖弒君,如今已是證據確鑿,誠郡王府侍妾楚氏已經供認了!”

“啊?”萬姨娘尖叫一聲:“那藥是給皇上用的?”

“你!”楚二太太聽懂了,頓時氣的發抖,這個蠢貨,怎麼敢幹這樣的事!

談公子冷笑一聲,手一揮,立刻就有人上來捆了萬姨娘,堵了嘴提了出去,談公子冷笑的時候,那張漂亮的臉越發叫人不敢逼視的印象深刻,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幹這種活向來得心應手。

談公子道:“楚兆林呢?立即搜捕!”

這眼見得要抓兒子了,楚老太太哪裡還顧得了萬姨娘這外姓人,當然是兒子要緊,連忙道:“這事兆林不知道啊,這位大人既已經抓了萬氏了,還求大人高擡貴手啊。”

談公子又冷笑一聲:“弒君謀逆是抄家殺頭,株連九族的大罪,老太太一句不知道,就能抹過去了嗎?通天下沒有這樣容易的事,在下奉刑部鈞令,緝拿楚氏一門,除了萬氏要帶走審訊之外,女眷就地看守,男子全部緝拿,動手!”

老太太又嚇的快要暈過去了,老淚縱橫的哭罵着萬氏膽大妄爲,又生了個孽障,如今自己是要死了,還連累一家子。

談公子好整以暇的掃了掃袖子,立刻一個大漢提了椅子擱在當地,談公子就大模大樣的坐在楚家正堂的正中央。

老太太哭罵了一陣,眼見的到處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又有男人女人的驚叫哭鬧聲,偏偏身子作養的好,想暈還暈不過去。

“安郡王到~~~”外頭拖長了聲音的通報,楚老太太那簡直就像盼來的救星,戰戰巍巍的站起來,拄着柺棍就往門口去,眼見得安郡王大步走進來,老太太柺棍都丟了,抓住安郡王哭的了不得:“長壽啊,你快救救你叔父吧,可了不得了!”

安郡王皺着眉,看談公子這個時候還風流倜儻的拿着摺扇,充他的才子派頭,心裡頭氣不打一處來,虧的他們家老太太不懂事,要是人家家裡的老封君,眼見得他一不穿官服,二不拿手令,早吩咐家裡侍衛把他趕出去了,哪裡還會被他嚇着。

不過這會兒,安郡王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皺着眉對楚老太太說:“祖母打發人來的時候,我剛得了信兒,這是證據確鑿的弒君大案,藥經了萬氏的手,叔父是夫主,脫不了干係,不好轉圜啊。”

談公子眉毛一挑,自己已經嚇了老太太一回了,安郡王又張口這樣說,他也不怕把嫡親祖母給嚇死啊?

嘖,這個不孝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