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夫人神態安詳的躺在棺木中,雖沒有了呼吸,也不能言語,但生前的氣勢仍在,哪怕是閉着眼,也讓護棺的僕人們不敢直視。
刑如意衝羅管家點了點頭,將手探了進去,輕輕推了下羅老夫人的下巴。
在羅老夫人的脖頸上留着兩道比較明顯的青紫勒痕,其中間部位略有重疊,先施力和承受力的點卻不相同。
羅管家見刑如意直盯着羅老夫人頸子上的勒痕,既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陪同刑如意前來的羅家少夫人云曦。
“少夫人,這位姑娘是……”
“羅管家是府中的老人,所以這些事情雲曦也不想瞞着您。府中的一些傳言,相信管家您也聽到了。”
“少夫人說的是那件事情?”
羅管家微變了臉色。
“就是那件事情。”雲曦說着,站到了刑如意的旁邊:“這位是邢姑娘,那位常大人的義妹。”
管家聞言,沒有說話,只是用那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刑如意一眼,然後低了頭,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能在羅府做管家,就算沒有八面玲瓏的本事,也知道審時度勢。如今,老爺病重,家中又出了這些亂子,日後當家做主的自然是少爺羅平。這大少爺對眼前的這位少夫人又是倍加寵愛,管家自是不敢得罪。
況且,眼下的情形也是明白着的,少夫人請人來,就是想要弄清楚老夫人的死因。莫說他只是一個管家,就是老爺本人站在這裡,只怕也不能說什麼。
雲曦見管家已經表明了態度,轉而壓低了一些聲音問刑如意道:“姑娘執意來此,可已找到了那個答案。”
刑如意扯一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淺的笑來。
“羅老夫人並非自縊而亡,而是他殺!辛苦大娘您走一趟,將這個結果告訴常大哥。”
“不辛苦,我去去便回。”鹿大娘點點頭,“煩請少夫人代爲照看一下我家掌櫃的。羅家事多人雜,我家掌櫃又是大病初癒,我可不想她勞心勞力的最後還落不到一點好,再被人給欺負了去。”
“大娘放心,如意姑娘是雲曦請來的。旁的雲曦不敢保證,但云曦這個羅家少夫人也不是白當的。”
雲曦說着,目光自靈堂內環視一週。
“若是在府內都護不得姑娘安全,那麼雲曦及腹中的這個孩子,也就沒必要再待在這裡了。”
羅管家聽見這話,將頭垂得更低了一些。旁邊負責伺候的丫鬟僕役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鹿大娘離開之後,刑如意纔將目光又轉回到羅老夫人的脖頸上,然後對雲曦說道:“剛剛老夫人脖頸上的那兩道勒痕,少夫人您應該也已經看到了。老夫人死於窒息,這一點毋庸置疑。但自縊而亡的人,脖頸下方通常只會留下一道勒痕,也就是這一道。”
刑如意說着,再次用手將羅老夫人的下巴輕輕擡了起來:“只可惜,這一道勒痕並非是死者生前留下的,而是死後纔有的。這另外的一道,纔是老夫人致死的原因。少夫人請仔細看這道勒痕,是不是與剛剛的那道有些不同?”
“經姑娘你這麼一提醒,雲曦方纔注意到這兩道勒痕的確有些不大一樣。”
“這致命的勒痕,是被人自後突然勒住老夫人的頸項留下的。少夫人再看這裡。”刑如意示意管家幫忙,將羅老夫人的上半身扶起,然後撥開她的後衣領給雲曦看:“這繩結在頸子後面形成了一個類似X的痕跡,這就是兇徒在行兇時使力留下的,也是老夫人真正的死因。
不用如意說,少夫人心裡也清楚,能在這羅家趁着羅老夫人不備將她勒死的沒有幾個人。”
“沒錯!婆婆她平日並不與人怎麼親近。”雲曦說着,看了管家一眼:“剛剛如意姑娘說的,管家您也應該聽清楚了吧?算算時辰,那位常大人也該到了。如今公公病重,羅家唯一能夠主事的便只有我夫君一人。煩請管家去將少爺請過來,順帶着將如意姑娘剛剛說的那些話也挑些關緊的給夫君說一說,好讓他心中有個底。”
管家允諾着,也離開了靈堂。
“婆婆的事情,已然有了眉目,那嬤嬤呢?殺死她的莫非也是同一人?”
“是與不是,咱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依照兮兒所說,羅老夫人的魂魄已經被她帶去了冥府。兮兒與嬤嬤之間並無什麼直接的恩怨,想來她也不會多事將嬤嬤的魂魄一同帶去冥府。若沒有帶去冥府的話,嬤嬤的魂魄又會在哪裡?
答案是:死亡之地。
人死後,若無鬼差接引,魂魄便會一直在原處逗留。若是去的及時,刑如意沒準還能見一見這位嬤嬤。
“這院子之前可曾死過人?”
刑如意開啓鬼目,只見院落上頭環繞着兩圈深淺不一的黑氣。就連雲曦,也覺得這處院子似乎比別的地方冷一些,她搓了搓手,雙手併攏,重重的哈了口氣。
“依稀聽人說起過。說是個丫鬟,犯了錯被罰跪在這院子裡,結果當天夜裡下了大雪,那丫鬟竟被活活凍死了。”
“那丫鬟的死可與嬤嬤有關?”
刑如意也搓了搓手,輕哈一口熱氣。
“有關!嬤嬤算是婆婆的陪嫁丫鬟,地位當然會有些不同。那凍死的丫鬟,是府中後買進來的,據說死時還不滿十三。”
雲曦隨着刑如意的目光向院子上空望去,儘管她不知道刑如意究竟在看什麼。
“此事若說起來,倒也不是嬤嬤故意的。她原本只是責罰一下那個小丫鬟,並未想怎麼樣。結果,婆婆那邊臨時有事交代她去辦,她就將還跪在院子裡受罰的小丫鬟給忘了。若是尋常的丫鬟,受不住了就會自個兒起來,可這小丫鬟也是死心眼,竟跪着一動不動,生生跪成了一座雪雕。也是因爲這件事,婆婆她纔將嬤嬤打發了出去。只是嬤嬤她,過得也不順當,這才又回到了羅家。”
“真沒想到,這羅家還藏着這樣的一件事情。”
“不是雲曦心冷,而是像這樣的事情,大門大戶的都不少見。這被買回來的丫鬟,誰家沒有幾個意外亡故的。”
雲曦刻意咬重了“意外亡故”幾個字。
刑如意搖搖頭,不想再去聽這大宅門裡見不得光的事情。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院落的門,只見院子裡有三組異常明顯的鞋印。
“發現嬤嬤死亡那日,這院落中來了多少人?”
“應該只有羅管家一個!”雲曦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婆婆自縊後,公公便命管家來喚嬤嬤過去問話,結果得到管家的回話,說是嬤嬤死了。之後,公公就讓管家將嬤嬤的屍身移了出來,還特別交代,不可弄亂現場,好讓官府裡的人前來勘察。”
刑如意嗯了一聲,仔細查看着地上的腳印。起初,她有些疑惑,爲何現場只有三組腳印?然後,她忽然想到,她現在用的是鬼目。鬼目,能視人眼不能辨別之物,這出現在眼中的三組腳印一定是與兇手有關的。
這三組鞋印,樣子十分奇怪,三組腳印併成一排,三對鞋印,每一對鞋印都是左右兩隻腳並在一起。中間的鞋印長而大,是男人的腳留下的,兩邊是兩組女人的小腳鞋印,鞋印最後延伸到嬤嬤的臥房。
“這腳印太奇怪了!”刑如意仔細的盯着那些腳印,眉頭越擰越深。
“怎麼了?這地上的腳印有什麼奇怪的嗎?”
“這院子裡住着幾個人?”
“從前的事情,雲曦不大清楚,但自雲曦嫁入羅府那天起,這處院子就是嬤嬤獨居的。嬤嬤性子古怪,平日裡也不喜歡旁人在她跟前。”
“可從地上這組腳印來看,嬤嬤出事當天,這裡曾進來過一男二女。”
“一男二女?”雲曦也怔住了:“這一男雲曦尚能理解爲兇手,可另外一女又是誰?”
刑如意凝眸掃了一眼,指了指房內:“也許,答案就在那臥房之內。”
屋內,整潔有序,只有牀榻凌亂一片。且屋內還充斥着一股十分難聞的腐敗之氣。
“這房裡……”
雲曦只說了一句,便忍不住乾嘔起來。
“少夫人不宜進去,站在這裡就好。”
刑如意將雲曦攔在門外,自己提了精神,走了進去。越是靠近那張牀,那股難聞的味道就越重。那味道,刑如意很熟悉,那是人死後屍體腐爛腐敗之後留下的味道。
牀前,溼漉漉的淌着許多的水漬,牀上也是溼漉漉的,就連那棉被都像是給水給浸泡過的一樣。棉被下鼓鼓囊囊的,從形狀來看,像是藏着一個人。
刑如意往前,用手拽住棉被的一角,用力向上一扯,一張被水浸泡的發白,發漲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刑如意仔細的回想着這張臉,忽然間就與某個影像重疊在一起。
“少夫人,問你一件事情!”
“姑娘請問!”
雲曦一邊撫弄着胸口,一邊望向房內。
“嬤嬤的屍身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