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說過,公公他常年在外,家中一切事物都是由婆婆打點的。至於那祠堂,更是婆婆負責找人建的,除了年節,公公會攜帶夫君進入祠堂拜祭祖先之外,往常並不常去。因此,公公他不知祠堂之內另有乾坤,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倒覺得不是那麼的合情合理。身爲羅家的掌事人,一家之主,羅老爺不可能不在乎羅家祠堂,既然在乎,焉能不仔細瞭解?退一步講,就算羅老爺心大,並不在乎這些細節,且十分信得過羅老夫人,那麼在兮兒母子失蹤之後,他明知道是羅老夫人動的手腳,焉能不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既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知道她一年之中會有大半的時間待在羅家祠堂,羅老爺豈能不去調查一番。聽夫人所說,那暗室藏的其實並沒有多隱蔽,至少細心,便能發現其中的蹊蹺。
所以如意大膽猜測,羅老爺他早就知道那間暗室的存在,也早就知道兮兒母子已經亡故,更知道兮兒母子的死是羅老夫人經手的。他之所以沒有說,之所以這些年還在故佈疑陣,無非是在告訴羅老夫人,他一直都相信羅老夫人的那些假意之詞,也一直在尋找兮兒母子。至於羅老爺爲何要這麼做,原因大概也是多方面的。”
雲曦本想反駁,可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陣兒之後,也沉默了下來。
“就算公公知道羅家的祠堂裡有那麼一間暗室,也知道兮兒母子死在了暗室之中,可這些與婆婆與嬤嬤的死又有什麼關係?公公他,若是想要爲兮兒母子報仇的話,這些年中他應當有不少的機會纔是。”
刑如意略微沉思了一番,看着雲曦的眼睛道:“明日,夫人可能安排如意到羅家祠堂去看一看。有些事情,恐怕如意只有到了羅家的祠堂才能夠弄清楚。”
雲曦點了點頭:“此事不難!婆婆過世,雖死因未明,但家中已然在操辦後事。公公與夫君都在忙碌,因雲曦懷有身孕,家人怕有衝撞,故而纔有機會來找姑娘傾訴。”
“如此說來,夫人還應早些回去纔是。若是羅少爺回房,看不見夫人,只怕這顆心更要七上八下了。”刑如意將雲曦扶下牀:“這會兒功夫,安胎藥怕是已經煮好了。夫人心中也不必過於憂慮,待喝過安胎藥之後,我會吩咐阿牛送你回去。到時,夫人只管安心的睡上一覺便是。”
“道理雲曦都懂,可這心如何能安得。這幾日,我連夫君的那雙眼睛都不敢看,畢竟那天夜裡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聽信那個道士的話,跑去祠堂找婆婆的把柄,也就不至於引出後面的這些波折。我這心裡總覺得,婆婆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
“沒事的,我以如意胭脂鋪女掌櫃的名譽向你保證,羅家老夫人以及嬤嬤的死,我都會調查清楚。”
雲曦深深的看了刑如意一眼,沒有說話,而是被她扶着,低頭從臥房中走了出去。剛出門,就看見狐狸站在院子裡。
“放心,少夫人沒事,我更沒事。”
“沒事就好!我需帶着殷元出趟門,老乞丐與我一起。屆時,這胭脂鋪中便只剩下你與常泰、阿牛還有鹿大娘。夜裡風大,我不在時,你也要留神多照看自己一些。”
“殷元他還好嗎?”
“放心,一切有我,他不會有任何問題。”狐狸握住刑如意的肩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明日若是去羅府,就讓鹿大娘陪着。你那常大哥,與此地府衙的人混的太熟,明日那種情形下,他是不易出現的。”
“嗯!知道了!你與殷元也需小心,這雲家集畢竟與神都不同。哦,對了。剛剛與夫人聊天時,夫人她講到了一個事情。莫須有回來了!”
“我知道!”
狐狸給了刑如意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你知道!你是何時知道的?”刑如意瞧着狐狸的眼睛,見他眼尾向下一彎,隨即顧不得雲曦還在邊兒上,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就是因爲知道他回來了,你才着急幫我治病的是不是?”
狐狸點了點頭:“那人心思難測,我不得不早做準備。那顆藥丸,來之不易,總得讓你吃下我才能放心。雖說,這方法是冒險了點兒,但總好過看你日日難受。”
“你怎知道我是日日難受?我以爲,我掩飾的很好。”
刑如意錯開了眼睛。體內氣息相沖,雖得到了短暫的壓制,但每日午時、辰時、寅時、子時、戌時、申時也還會難受片刻。爲防狐狸他們擔心,她總是接着撒嬌、胡鬧,甚至是說夢話將其掩飾過去。卻沒有想到,狐狸如此心細,還是發現了。
“知道瞞不過我,以後就不要再自作聰明,尤其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怎麼着,我的醫術也要比你這個半路出家的女大夫要好許多。”狐狸說着,擡頭,看了雲曦一眼:“明日羅府之行,就拜託夫人幫忙照看一下我家如意了。”
“殷公子客氣了。如意姑娘入府,本就是幫雲曦的,雲曦自當處處照看。”
雲曦是個聰明人,知道狐狸與刑如意還有些話要說,便藉口喝藥,自個兒去了小廚房。這邊雲曦前腳剛走,那邊刑如意就一下子抱住了狐狸的腰,“今夜你帶殷元出去,會有危險嗎?你也不許瞞我。”
“不會有危險。就算有危險,我堂堂青丘一代狐帝加上古神獸貔貅大人,總歸還是能夠應付的。你就安心待在家中,好好的休息,不要胡思亂想。明日去到羅府,你還不知自己會面對什麼。另外,還有一句是要叮囑你的。你的病纔好,鬼術不要亂用。若是需要召喚陰魂,使用冥王給你的令牌即可。”
看見刑如意一臉茫然的樣子,狐狸禁不住用手輕輕戳了戳她的頭:“小傻瓜,這麼久不用鬼術,都忘記了?到時,若是要召喚羅老夫人與嬤嬤的魂魄,只需用令牌喚上來一個小鬼即可,然後讓小鬼將她們帶上來片刻。那點兒時間,擱在冥府算不得什麼,就算冥君發現了,也會裝作不知道的。”
刑如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輕輕推了推狐狸。
“時候也不早了,你要做什麼事情,就趕緊去做吧。我只有一個要求,不管是你,殷元,還是乞丐大叔,都要好好的。若是碰到了莫須有,就多留一個心眼。雖你們狐狸聰明絕頂,可論心計,到底還是我們凡人更勝一籌。”
狐狸摸了摸刑如意的臉,“你也要小心,羅家雖沒有妖邪作祟,可就像你剛剛說的,論心計,論城府,妖怪始終抵不過凡人。”
雲曦喝完藥出來時,狐狸已經帶着殷元與老乞丐離開了。刑如意兀自一人站在院子當中,擡頭看着頂上的月亮。
今夜,有些流雲,月光時隱時現,倒像是人的心思似的。
依着狐狸的吩咐,送走雲曦之後,刑如意便回房休息了。她本以爲自己剛剛睡過一覺,這會兒再睡,怕是難以入眠,卻不想,頭才沾到枕頭,人就迷糊了過去。恍恍惚惚的,便入了夢境。
在夢裡,她不過三四歲的樣子,穿着當時鄉下常見的那種手工做的花布棉襖,手被一箇中年男子牽着,邁着一雙小短腿,在雪地裡搖搖晃晃的走着。走到一戶人家門前時,中年男子停了下來。刑如意好奇的擡頭,卻見中年男子也正好俯下身來看着她。
奇怪的是,在夢中,她只能夠看清楚那中年男子的一雙眼睛,卻看不清楚他其餘的五官都是什麼模樣。只覺得,這男子的眼睛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正想着,卻見男子擡起手,揉了揉她細碎的頭髮,然後說了句:“如意莫怕!”
“怕?”
刑如意想着這個字,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怕,又要怕什麼?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一個聲音來。只見中年男子的眼睛彎了一彎,像是被逗笑了一樣。她疑惑的看着那雙笑眼,隨即意識到,她被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給抱了起來。
面前的門被打開了,門內也是一層厚厚的雪。看來這家的主人並不勤快,都這會兒了,還沒有起來清掃地面。中年男子抱着刑如意踩着積雪,到了屋前。
屋門前,同樣懸掛着那個時候常見的用竹子編制的竹簾,與尋常人家不同的是,這掛竹簾上繫着七枚銅錢,且每一枚銅錢均來自不同的朝代。最上面的那個,應該是漢制的銅錢,而最下面的自然是清朝的方孔兄。
刑如意剛想伸手去把玩觸摸一下,手卻被中年男子給按住了。接着,竹簾被人掀開,一張臉映入了刑如意的瞳孔裡……
莫須有!!!
刑如意下意識的叫出了那個名字,而名字的主人只是擡着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笑眯眯的看了看她,然後對中年男子說了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