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牽着刑如意的手,將她帶到了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顯然不是很富裕,院子小小的,房屋也小小的,而且看起來十分的簡陋。刑如意剛想開口去問,狐狸卻用手指封住了她的脣,然後將她帶到了窗戶前。
透過窗戶,刑如意看見了一個婦人和一個小女孩兒。小女孩兒約莫四五歲的樣子,閉着眼睛躺在牀上,婦人則低頭在一旁哭泣。
“看見那個小姑娘了嗎?他的父親,是被老爺子故意引進苟家老宅的,三個月之前已經去世了。現在在牀邊哭泣着的那個是她的母親。”
“這小姑娘的一魂一魄也被勾走了是嗎?”
“是的!在你眼中那個原本和善的老爺子其實做起事情來不留一點餘地。什麼詛咒會禍及自家血脈,不過都是謊話而已,他真正想要做的只是斬草除根。你知道的,壞人嘛,自己壞事做的多了,就會害怕別人來報復。所以這些人的家人,也不過都是被殃及的池魚而已。”
“你刻意帶我來見這個小姑娘,不僅僅是想要我去救她的命吧?”刑如意擡着臉問,眼睛眯眯的,“難不成,你刻意引我們進這個村子,也是因爲她。”
“你再仔細看看她!”狐狸說着,指了指窗戶裡面。
刑如意狐疑的瞧着裡頭看了眼,當目光一寸寸從小姑娘的臉龐上劃過時,頓時愣住了。
“她……她長得好像我小的時候!”
“不是她長得像你小的時候,而是你長得很像她。”狐狸笑着,輕輕摟住刑如意:“她是你的先祖,準確的說,若是沒有現在的她,也就沒有未來的你。所以,我引你來,不過是想要保住我未來的娘子罷了!”
刑如意呆住了。
她曾想過很多狐狸帶她進入這個村子的理由,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爲了救她的先祖,準確的說是救她自己。
的確,若是這個小姑娘死了,就不會有日後的刑如意。若是沒有今日的刑如意,這個小姑娘大概也活不到成人。原來現在和未來,未來和過去,在冥冥之中竟是一個圓。
想明白了這一切之後,刑如意頓時覺得輕鬆了很多。原本她以爲她闖進這個村子,只不過是見證一個用謊言編造的故事,一場看似美麗實則錯誤的愛情,一個無辜被拐賣少女的悽慘人生,現在她明白了,她之所以來到這個村子,是爲了拯救她自己,也是爲了守護她與狐狸的愛情。
“狐狸,謝謝你!”
刑如意踮起腳尖,在狐狸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然後快速的跑進屋子裡,看着還在呆愣的婦人道:“我叫刑如意,是從洛陽來的,正好路過這個村子。還有,你家女兒的病,我可以治!”
刑如意調製的這款湯藥,名爲追魂湯,其方源自《千金方衍義》,以桂心入肝招其魂,麻黃入肺通其魄;以杏仁入絡降其逆,甘草入腑緩其暴。以水8升,煮取3升,分三次服用。當然,湯藥只是治表,真正起作用的還是被狐狸找回來的那一魂一魄,將其完好的送回到小姑娘體內,再輔助湯藥進行穩固調理,很快這小姑娘就甦醒過來了。
既救了一個人,那麼村中餘下的人,刑如意就不能不救,幸好那些魂魄,狐狸大多都給找了回來,這沒有找回來的,因着湯藥的緣故,也都保住了一條命,算是不幸當中的萬幸。
至於孫掌櫃家的那個獨生子,魂魄自是找不回來了,就算狐狸能給找回來,刑如意也不打算讓狐狸還給他。這種人,治好了也是盛唐的渣渣,只會禍害別人。不過看在生命同等的份上,刑如意還是保住了他的命,也讓他看起來不是那麼的傻兒巴嘰。
孫掌櫃不知內情,自然千恩萬謝。
前後這麼一折騰,光是在這個村子裡,刑如意他們就逗留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上,衆人決定繼續趕路時,孫掌櫃卻急呼呼的跑了過來,一下子攔在馬車前。
刑如意以爲孫掌櫃還是爲了他們家那個獨生子的事情,於是撩起簾子,說了句:“孫掌櫃這是何意?你家兒子的事情,如意的確已經盡力了。”
“我家那個孽障也算是咎由自取,眼下能活着,已經是託了姑娘的福。今日前來,我不是爲我家那個孽障,而是爲了別的事情來求姑娘與殷公子的。”
“別的事情?”刑如意蹙眉:“難不成這村中還有怪事?”
“不!不是我們這個村子的,而是隔壁那個村子。”孫掌櫃說着連喘了幾口氣:“是這樣的,我有個妹妹,嫁到了隔壁村子。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我們這個村子的影響,隔壁村竟連着大半年沒有落下一滴雨。
原本,我們村子裡的事情也多,又有苟家老宅那個詛咒在,妹妹他們也不敢多回來。直到昨日,妹妹回來,知道姑娘解了村中的詛咒,又救回來這許多人,才哭哭啼啼的說,她的公公與丈夫因爲村中大旱,死了。所以她求我,能不能代爲求求姑娘,也去救救她們村子裡的人。
當然,若是姑娘與殷公子覺得實在爲難,我也不勉強,只是苦了那一村子的人,若是不逃難出去,只怕要給活活的旱死、餓死、渴死在那個村子裡頭。”
刑如意原本無意在多管閒事,可聽到孫掌櫃最後那一句話,心到底還是軟了。她沉默了一小會兒,問孫掌櫃:“那村子遠嗎?”
“不遠不遠,中間就隔着一座小山丘。”孫掌櫃見刑如意鬆了口,忙不迭的說着:“要不,我給姑娘帶路,我讓家人備了驢車,雖不及姑娘這馬車順溜,但也拉不下許多的速度來。”
刑如意點點頭,孫掌櫃立馬揮手,一輛驢車晃晃悠悠的被一個年輕婦人牽着到了跟前。那婦人眉眼處與孫掌櫃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應該就是他口中所說的妹妹。
刑如意小的時候也是住在鄉下的。那個地方,十年九旱,所以對於乾旱,刑如意並不陌生,但此時透過馬車的窗子看見的景象,還是讓刑如意吃了一驚。她從未想過,原來所謂的乾旱,竟也會幹旱到這種程度。
兩個村子雖相距不遠,又都是寒冬時節,但明顯這邊的空氣要乾燥的多。經過夏日的暴曬,秋風的掃蕩,土地被劃拉成一道又一道的大口子,目光所及之處,不僅樹木乾枯,枯草被燃,就連莊稼地裡都沒有一絲莊稼的痕跡。
所謂農民,大多都是靠天吃飯的,眼瞅着地裡乾旱的景象,刑如意心裡也不免着急起來。如果真像孫掌櫃說的這個村子裡大半年都沒有降下一滴水,村民捱餓是小,鬧饑荒纔是大事。幸好,旁的村子,都還算正常,所以這一村子的乾旱並未引起大的災荒來。
“李茂!”
“掌櫃的有什麼吩咐?”
“你去把孫掌櫃的妹妹喚過來,我有事情要問她。”
李茂看了看同是坐在馬車中的狐狸,稍微的猶豫了一下。
從村中出來,四娘就帶着鈴鐺坐到了後面那輛裝載有行李的馬車上,而將這一輛留給了刑如意與狐狸單獨乘坐。此時見李茂面帶猶豫,狐狸擺擺手,說:“你家掌櫃的說什麼,你儘管聽着就是,不必顧慮我!”
見狐狸開了口,李茂這才應了聲,去喚孫掌櫃家的那個妹妹去了。
“按照年紀,如意應該喚你一聲姐姐,但不知道姐姐你該如何稱呼?”
“姑娘客氣了!一個鄉下的婦道人家,哪配得上用稱呼這兩個字,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就叫我孫小妹吧。”
“那如意就不客氣了,喚你一聲孫姐姐吧。孫姐姐,這村中的乾旱持續了多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乾旱開始之前,這村中可曾發生過什麼異象?”
“這乾旱持續了有大半年了,我記得春天的時候還好好的,孩子他爹還盤算着要去買種子,後來就覺得這天越來越熱,地裡越來越旱,且周邊都在下雨的時候,獨獨的就咱們村子不下。村長也曾帶領着咱們求雨,可老天爺就像是沒有聽見的一樣,到了夏天的時候,這太陽更是毒的熱死人。我公公和孩子他爹,就是中了熱毒症去的。”孫小妹說着,用袖子抹了把眼淚。
“那這大旱之前,村中可有什麼奇怪的事情沒有?”
“奇怪的事情?”孫小妹先是搖了搖頭,跟着不確定的問了句:“奇怪的人算不算?”
“奇怪的人?說說看,那個人如何奇怪了?”
“其實,也算不上是奇怪,頂多是一個討飯的叫花子罷了。只是,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就算叫花子,十年八年的也不曾遇見一個,尤其那個叫花子還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道袍。從樣貌上來說的話,應該算是奇怪的吧?”
“仔細說說看!”
“我記得那時個正午時分,就在春分前後,那個穿着破爛道袍的叫花子從村口的土路上搖搖晃晃的走來。他很瘦,瘦的像是從來都沒有吃過飯似的,那手臂,還沒有馬車的繮繩粗。
雖然纔是春天,但那叫花子卻出了一頭的汗,眼神兒也有些恍恍惚惚的,走路踉蹌,讓人看着揪心。我那時候就想,若是當時颳起一陣風,沒準就把這個叫花子給吹跑了。”
“然後呢?”刑如意追問,隱隱約約的覺得,這村中的乾旱就跟這個穿着破爛道袍的叫花子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