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卻遲遲不見雨點。漆黑的樹林中,兩個人一前一後,快速的摸索前行。又是一聲驚雷,跟在後麪人似乎在驚慌間踩到了什麼東西,哎呀的低叫一聲,撲到了地上。
“小盛子,怎麼了?”
聽見身後的低喊,常泰也停住了腳步。藉着閃電劃過林梢時的白光,兩個人驚訝的看到,那絆倒小盛子的居然是一架白骨……
因着季勝堂劉夫人的宣傳,如意坊的生意是越來越好,不光挑選胭脂的夫人小姐們一個跟一個,就連上門求美容秘方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從早上起牀就開始忙,一直忙到中午,才稍微有了口喘息的機會。小小的如意坊內,如今也只剩下了劉夫人一人。
“托夫人的福,如意這腰可都要給忙活斷了。”邢如意一邊揉着痠痛的腰肢,一邊從櫃檯中拿了新上的胭脂出來。
一隻橢圓形的盒子,素面白底,只用淺墨寥寥的勾勒了幾筆,粗看像是小孩子隨意塗鴉,細看卻發現那是一柄如意的圖案。
“好個特別的盒子,想必裡頭的胭脂也定是不同。”劉夫人飲了茶,將盒子放在掌心,仔細的瞧着:“這盒面上描着的莫不是一隻如意?”
“這也就是夫人的慧眼才能瞧的出來,若是換了旁人,只怕要說是小孩子胡亂塗鴉了。”邢如意說着,將那盒胭脂打開,香味清淡雅緻,卻與以往所見所用不同。
“此胭脂名爲如意,與傳統制作胭脂的方法不同,不光能添色還能潤膚,夫人若是不嫌棄,就帶回去使使看,若是效果好,夫人您也好在爲咱們如意坊宣傳宣傳。”
“如意姑娘這小盤算可真是打的精巧。”劉夫人說着,拿眼睛輕輕瞟了邢如意一眼,只是那眼中多是歡喜之色:“這盒如意我要了,不過不能白要,該付的銀錢我是一定要付的。只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不好使,我可要找你退還雙倍的。”
“夫人這是說哪裡話,如意既然將這盒胭脂拿出來,就是送給夫人您的,若再爲此收了夫人的銀錢,那可真就是打臉了。”如意說着,將劉夫人的手攏住推了回去。
“這不太好吧,若是給我家老爺知道了,肯定是要罵我的。”劉夫人面露難色,將胭脂盒放在了桌面上:“如意姑娘若是執意不肯收錢,那麼這盒胭脂我也只能忍痛放在這裡了。”
“夫人這是做什麼?”邢如意也蹙了眉,跟着心思一轉,那緊蹙的眉頭也跟着鬆散開:“要不,這樣吧,這盒胭脂就當是如意坊送與夫人試用的。若夫人用着好,再付銀子,若用着不好,就是夫人給銀子,如意也不敢接不是。好歹是新品,夫人就當做是幫忙,劉老爺若是問起,如意自當爲夫人去解釋,想來劉老爺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您說是吧,夫人?”
一席話說的劉夫人笑意盈盈,自然也就不好再拒絕。
“如意姑娘既然這麼說了,那麼這盒胭脂我就先帶回去用用看,就像姑娘剛剛說的那個什麼試用。”
“多謝夫人!”邢如意微低了低頭。
“要說謝,也是我謝謝如意姑娘你纔是。自從用了姑娘這裡的東西,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同了,不光這妝容好看了許多,就連這皮膚,使過姑娘調製的東西,也水嫩了不少,讓人看着歡喜。”劉夫人上前,輕握住邢如意的手拉她一同坐下。
兩個人又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閒話,不知怎麼就將話引了豔娘身上,接着又從豔娘聊到了常泰,常泰聊到了小盛子。
“衙門裡頭那個小盛子姑娘認得吧?”
“怎麼不認得,常跟常大哥走一塊兒的,個子小小,人卻很機靈,就是膽子有點小。”每每想到小盛子從門口經過時那副想要進來打個招呼又不敢的模樣,邢如意就會忍不住笑起來。“夫人這會兒提起他,莫不是這小盛子也在夫人跟前鬧了笑話。”
“鬧笑話倒是沒有,挺好一孩子,也是可憐人。”劉夫人輕搖了搖頭:“小盛子爹還活着時,常爲我們家送藥材。他人老實,送的藥材也都是精挑細選的,不像有些人,總夾雜些粗糙貨。只可惜好人命薄,竟得了癆病,沒兩年就去了。那會兒,小盛子還是個孩子,也就齊大腿那麼高,四歲還是五歲。他娘傷心過度,哭瞎了眼睛,裡裡外外就全靠着小盛子一人打理,日子過的甚爲艱難。我家老爺念着舊日的交情,也想過叫小盛子來季勝堂幫忙,一方面學些爲生的本事,另一方面也好掙些銀錢接濟家裡。可小盛子倔,愣是給回絕了。”
“那小盛子跟他娘要怎麼生活?”想到自己幼年時的一些經歷,邢如意的鼻尖也跟着泛起酸來。
“採藥啊。”劉夫人說到這裡,下巴微微擡高,眼眸中露出一絲讚賞來。“他那會兒已經跟着他爹認識了不少的草藥,雖說採的都是些尋常的草藥,賣不上什麼價錢,可小盛子人勤快,採的量多,城內幾家藥鋪挨着賣。再加上人機靈,嘴巴也甜,主顧們也多有照顧,因此一年下來所賺的銀錢也夠勉強度日的。再後來,進了衙門,這日子就更是好過多了,只是——哎!”
劉夫人說着,話頭一轉,長嘆一聲之後竟是半響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