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舟離開之後,謝清溪一直有些鬱鬱寡歡地,蕭氏自然也注意到她情緒上的不對,時時將她帶在身邊。如今謝明貞也出嫁了,蕭氏便開始叫謝清溪管家,畢竟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有好幾百口人,要是管好也是不容易地事情。
這日剛好是要去老太太處請安,謝清溪和明嵐都在蕭氏院子裡,等着和蕭氏一塊去給老太太請安。
結果老太太身邊的魏紫,就匆匆過來,說是老太太身體不太舒服,今日的請安就免了,只請大夫人過去一趟。
蕭氏見請安免了,就乾脆讓丫鬟們伺候兩位姑娘去學堂讀書。
北方的秋日很斷,昨日還是秋風陣陣,今日北風就颳得呼呼作響。謝清溪如今每日都要裹着披風在外頭,這會她也只得和明嵐一塊去學堂。
兩人雖是姐妹,不過要說接觸還真算不得多。在路過花園的時候,明嵐看着黃葉陣陣落下,有幾片飄零到旁邊的水塘中,在水中打着轉。
“這日子過的可真快,一轉眼二姐姐離開都有三個月了,”謝明嵐突然感慨道。
謝清溪點頭,回道:“大姐姐出嫁也有三個月了。”
“如今家裡頭就只剩下咱們兩個女孩兒了,”明嵐轉頭衝着她淡淡一笑。
謝清溪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府裡頭還有這麼多姐姐妹妹,怎麼就剩下咱們兩了?”
其實她知道謝明嵐說的是長房,不過謝明嵐套這近乎,她還真不敢應。她這個四姐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這會怎麼就這樣了。
這一天倒是還跟平日一場,只除了謝清溪中午去蕭氏房中用膳的時候,她臉色有些難看。
等到了晚膳的時候,謝樹元還沒回來,謝清湛穿着蹴鞠服一頭汗水的就衝了進來。蕭氏連忙讓丫鬟去他院子裡拿乾淨衣裳,又讓人給他提水洗澡。
謝清湛一身臭汗的就要往謝清溪身邊湊,謝清溪看着就立即伸手要去趕他。兩人嘻嘻哈哈地笑着,就見外頭秋水匆匆進來,一瞧見蕭氏,便到了跟前說道:“太太,不好了,江姨娘在老太太院子裡頭鬧起來了。”
這話別說的是謝清溪一頭霧水,就連蕭氏都有些詫異地微睜着眼睛。
“這是怎麼了?”蕭氏一邊說着,一邊扶着秋水的手起來,穿上鞋後便急急地往老太太院子去。
謝清溪和謝清湛對視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
不過他們兩人也沒立即跟上,還是遠遠地跟着,生怕被蕭氏看見就趕回去了。
就連謝清湛這樣從不管後院之事的人,都詫異地說道:“江姨娘這是發瘋了嗎?老太太可是她的靠山啊。”
清湛是個兒子,不常在後院,所以對江姨娘母女的厭惡感沒有謝清溪這麼深。他頂多就是厭煩江姨娘母女三人而已,不過又覺得這是他爹的妾室,跟他關係也不大,所以並不太管。
兩人偷偷地跟在後面,待到了院子門口,就聽見裡面震天響的動靜。
江姨娘那極具穿透性的聲音傳來:“姑母,我求求你救救秉生吧,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親侄兒。姑母,我求求你了,救救秉生吧,要不然他就沒命了。”
蕭氏一聽她竟是在提及江家之事,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偷偷給她報信了,所以她纔會知道的。所以她立即沉下臉,衝着光站在旁邊看着的丫鬟、婆子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光看着江姨娘在這處發瘋,也不知道扶她起來的。”
此時院子裡站着的多是老太太院子中的人,誰不知道江姨娘可是老太太的親侄女,平日她也時常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在正院也是很有些臉面。
蕭氏說了一遍,這些人自然是猶豫着的,所以她立即給自己帶來的人使眼色,好在她過來的時候,秋水叫了幾個婆子跟上。
兩個身材健壯的婆子上前,就是一左一右地將江姨娘架起來,連拖帶拉地就要將她拖出院子去。江姨娘見狀,越發掙扎起來,就連聲音都是滲人的淒厲:“姑母,姑母,救命啊……姑母,我爹爹病重的快要死掉了,你就看在自己也姓江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們吧。”
這會一直在裡頭沒動靜地老太太,總算是在丫鬟們的攙扶之下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她一看見江姨娘這悽楚地模樣,便立即朝那兩個婆子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是要在我院子裡頭打打殺殺嗎?還不趕緊把人放下,我還沒死呢。”
老太太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狠狠地將手中拄着的柺杖對準着地面砸了幾下。不過她也算是在府中積威頗深,這會兩個婆子也不敢再拖江姨娘了,只得回頭看蕭氏。
蕭氏瞧了老太太一眼,臉色依舊陰沉。此時兩個婆子還抓着江姨娘不放手,而江姨娘掙扎了一會,顯然也是累壞了,就連叫喊的聲音都沒先前尖銳了。
“娘,是兒媳婦不懂事,讓房裡的人擾了您的清靜,”蕭氏淡淡地瞄了江姨娘,直看得她往身子縮了縮,她又轉頭對老太太告罪道:“這人兒媳婦便先帶回去了,您放心,回去後我必是好生教教她規矩,讓她再不能象今個這樣沒規矩。”
蕭氏說到最後的時候,口氣都是陰惻惻的。這會謝清湛和謝清溪躲在門口偷聽,好在院子裡頭一團亂,連看門的婆子都進去了。
這會兩人對視了一眼,眼裡只有一個意思,江姨娘死定了。
誰知被吵鬧了半天的老太太反倒說道:“江家這會出了事,她乍然聽見,慌亂也是必然的。況且她也只是哭求而已,倒也沒做出什麼錯事。”
蕭氏一聽這話,心中就是冷笑一聲,她就知道江姨娘一人必是沒這麼大的膽子,看來這又是老太太和她合謀演的一場戲。
就在謝清溪在感慨老太太這心也偏的沒邊的時候,身後就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待她一回頭就看見快要到了跟前的謝樹元。
謝樹元看了站在院門口偷聽的兩人,只淡淡:“怎麼這般沒規矩。”
不過他也只說了一句,就擡腳往裡面走。
謝樹元一進來就看見院子裡頭看着滿滿的人,蕭氏就站在老太太跟前,而江姨娘人還坐在地上呢,只是兩隻胳膊被旁邊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地拽着。
“母親,這是怎麼了?”謝樹元其實也一頭霧水,只是一回來的時候,就聽見門房上等着的洛紅說老太太院子裡頭出了事。
這會他趕過來就看見這模樣,他還以爲是蕭氏爲了懲罰江姨娘和老太太起了衝突呢。
蕭氏立即回道:“老爺剛回來有所不知,江姨娘也不知是得了什麼失心瘋,竟跑到老太太跟前大吵大鬧。她是咱們房中的人,如今做出這等沒規矩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臉上無光的。這正準備把人帶回去。”
老太太見蕭氏一開口,就將理字佔了,不由氣悶了。江姨娘如此吵鬧,那也是得了她的准許,兩人合謀演這麼一出就是爲了讓謝樹元出面而已。
所以她這會拉着兒子的手,一副傷感到極點地說道:“江姨娘也是個可憐的,她也不過是心急救人才會這般失態的,說到底都是江家的事情拖累了她。不過我是江家的出嫁女,我聽了這事心裡頭也不好受啊。”
這會江姨娘見旁邊的兩個婆子手勁有些鬆了,就是一下子奮力掙扎,那兩婆子一時不察,還真被她掙脫開了。
所以江姨娘跪爬到老太太身前,抱着她的腿便哀哀地哭道:“老太太,我爹是個沒福氣的,年紀的時候被奸人陷害丟了官還害的全家被流放。這會我大哥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求求你救救他吧。他就算是個再沒用的,到底也是您的親侄子。你就看在我爹就這麼一個兒子的份上,別讓我爹臨了沒人送終啊。”
江姨娘這會還真是抓住重點了,想當初江家是官宦家庭,子嗣也算旺盛。可如今自己這個親哥哥,臨了卻只有一個沒出息的兒子在跟前。
老太太這會也忍不住要落淚了,她拿出帕子就要擦眼淚,這會對着謝樹元便哭着說道:“兒子,雖說你爹不讓你舅家人上門了。可這到底是你的親舅舅,你總不能看着他百年之後,連個捧靈摔盆的人都沒有啊。”
蕭氏越聽心裡頭就越發地冷笑,這江家可真是夠不要臉到極點了,但凡出點事都指着謝家出手。如今倒好,連老太太都要幫着江姨娘一塊演戲了。
謝樹元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就聽了他娘這麼一通掏心挖肺地話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哭的已經喘不過氣來的江姨娘,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蕭氏,只得苦笑說道:“娘,這什麼事我都不知道呢,你讓我去救什麼啊?”
這會老太太倒是不好說話。
蕭氏立即冷笑一聲,道:“江家今個來人了,說是江家大老爺,就是江秉生與人通、jian,被人捉、jian捉個正着,如今那戶人家抓着這對姦夫□□不放,說是要弄死他呢。”
謝清溪險些要哇一聲出口,這也太勁爆了吧。
本朝的律例有些是沿襲了前朝的律法,而謝清溪曾經看過大齊律例。其中對於這通姦罪,可有明確規定的,允許私刑,允許捉姦,並可當場殺死通姦男女。
蕭氏這會一轉頭,纔看見自己一對兒女正睜大眼睛看着這邊。她立即驚道:“秋水,趕緊把六少爺和六姑娘帶出去。”
蕭氏這會又後悔了,剛纔只顧着打擊老太太和江姨娘,竟是沒看見這兩個孩子在後面。她竟是當着孩子們的面,說出通、奸這種話。
這會蕭氏只覺得是污了自己兩個心肝寶貝的耳朵,對這江姨娘和老太太是越發地反感。
謝清溪好戲沒看到底,就被秋水帶了出來。她一邊領着他們走,一邊說道:“我的好姑娘,好少爺,這種污糟事情可不是你們能聽的,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謝清湛衝她吐了一下舌頭,說道:“江家可真是污糟。”
這會謝樹元也覺得被兒子和女兒聽到這事不好,可老太太如今做戲都已經做到這等程度,只拉着他的手哀哀地哭道:“老大啊,你舅舅吃了一輩子的苦,如今臨老臨老,你可不能讓他老發人送黑髮人啊。”
蕭氏在旁邊聽的險些要氣得笑出聲來,要是江秉生能管得住自己的,至於有今天這事嗎?之前他就因這女色上頭出過事,結果這色字頭上一把刀的教訓,他居然還不記着。
蕭氏是規矩人家出來的,永安侯府從來沒有這些污糟事情。結果嫁到謝家之後,江家這些極品真是一個接一個的出來。
所以這會老太太要讓謝樹元出面救人,她可是一百個不願,她立即說道:“江秉生是通jian被人抓住了,就算是國朝的律法都允許人家當場打殺了他。所以就算江老太爺白髮人送黑髮人,那也是江秉生咎由自取,和我們家老爺是一點干係都沒有。”
老太太被她這麼一回,當場就是氣的險些厥過去。
“我怎麼有你這麼不孝的媳婦,當衆頂撞婆母,你的規矩學哪去了,虧得你也是要娶兒媳婦的人了,你就是這麼給晚輩做榜樣的?”老太太指着她便怒道。
蕭氏真是厭煩了老太太一提到江家,就這種偏心到底的模樣。江家丟了官全家被流放,那是他家咎由自取,與旁人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更不是謝家虧欠了江家的。
謝樹元如今在監察御史裡頭,要是真讓他出面,這官聲還要不要了?
“兒媳不敢頂撞母親,兒媳方纔也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江老太爺有沒有兒子捧靈摔盆,那同咱們謝家無關。老爺官聲素來清正,咱們謝家也沒出過一回污糟事,若是讓老爺出面,外面的人還指不定要怎麼議論老爺呢。到時候只怕人人都會說,謝左都御史居然有一個與人通jian的表兄。”
蕭氏自己有四個孩子,清駿和清懋正到了結親的年紀,而清溪如今也年紀大了。她家是一點都沾染不得這些桃色醜聞的,所以老太太這是要真敢讓謝樹元管這破事,她就敢扯破臉皮。
她就不信了,以謝舫的性子,能允許老太太這麼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