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當真見過?”許明意忙問道。
據傳此物生長於漠北之地,少則也需數十年方可結成一株入藥,因而極珍貴罕見——她前世也只是在醫書上看到過,若非是裘神醫同她說曾見過此物,她甚至都要以爲只是個傳聞而已。
故而,喬必應所配此毒,雖不能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無解,卻也幾乎近似於無解了!
而如此鮮少爲人所知之物,父親一個行外人,按說知曉的可能應是極小的——
“依稀記得是有印象的……”許縉的眉越收越緊,喃喃着道:“靈樗芝……靈樗芝,在何處見過來着……”
“能叫大哥留有印象的稀物……”一旁的許昀提醒着問道:“會不會是在禮部出現過?”
兄長在禮部主客司摸魚多年,而主客司掌得乃是與外藩鄰國邦交往來,兄長平日裡做的便是些起草文書,擬定禮單之事。
“……對對對!”許縉忽然一拍還算清明的額頭,道:“是去年……漠族上貢之物中,似乎就有這靈樗芝!”
“漠族?”許明意心神一振。
她家父親強聞博記,嘴上說是‘似乎’,但若無九成把握絕不會是這般語氣——
且靈樗芝的的確確只有漠北之地纔有,若是由漠族上貢,那多半就沒錯了!
“待我明日去禮部時,再翻一翻……”許縉回憶着,又不禁憂心道:“隱約記得是送來給太子調養身子用的,故而倒不知如今還在不在了……”
許明意道:“此物藥性頗烈,而太子殿下生來體弱,身體虧空尤甚,因而只能慢慢調養,而受不得這等大補之物,想來太醫們也不敢輕易胡亂拿來入藥。”
又是去年剛送上貢來的,故而此物或許還在宮中!
“倘若果真是在宮裡,現下亦只能暗中智取,而不可明求。”許昀看着眼底有着焦急之色的侄女說道。
依他們鎮國公府的地位,父親現下又在外爲大慶征戰,他們若尋個藉口,同皇帝求一味藥,皇帝自是沒有道理不給——
但如此一來,恐會叫皇帝疑心。
若父親當真身中此毒,那他們無論是被疑心的皇帝盯上,還是因此置身險境之中,這些同父親的安危相比,當然都是不值一提的——
可這些麻煩尚是其次。
怕只怕皇帝會猜測到他們求藥的真正意圖,繼而再從中做手腳,橫加阻撓此事,從而使得事態更加混亂,到頭來或會耽誤了替父親解毒的時機。
許明意點頭:“二叔所言極是。”
這件事,只能從宮中入手。
但皇宮之內,並非是他們鎮國公府能夠真正使得上力氣的地方——
“我去尋吳恙商議此事。”女孩子當機立斷地道。
此事十萬火急,這種時候不可逞強,這種無謂的強也根本不必去逞。
一件事情誰有本事去做,那便由誰去做。
“也好。”許縉也未阻止女兒,他一貫並非迂腐之人,而自家父親縱然再同定南王不睦,但不先設法保住性命,往後還哪來的力氣和定南王吵架?
許明意交待道:“只是這藥方還需謄寫一份,立即使人送往東元城——”
若無意外,裘神醫要不了幾日應當就快要趕到東元城了,她這邊配製解藥之事未必就會一切順利,而解毒的藥方若能儘早送到裘神醫手裡,即便找不到靈樗芝,神醫或也可想出其它可代替一二的藥材,縱然解不了毒,暫時拖延一二也是好的。
“此事交給我和你二叔。”許縉看着女兒說道:“若吳世孫不肯答應幫忙,我再暗中設法去見吳世子,求他從中相助。”
都是爲了父親,沒什麼磨不開面子的。
“……?”許昀疑惑地轉頭看向兄長。
‘若吳世孫不肯答應幫忙’?
合着……兄長竟是還不知道?
想着吳家那小子那日喊他二叔時不能再自然的模樣,許昀不禁想——人家說不定在心裡早稱呼上岳父了,但這做岳父的竟還不知已經有了這麼一準女婿……
照這架勢,來日上門提親時,兄長少不得還得被嚇一跳呢。
而看着自家父親憂心鄭重的眼神,許明意也有着一瞬間的恍惚之感。
或許是因未曾刻意同家人掩飾過什麼,故而她潛意識裡一直以爲家中人都早已知曉此事了。
是她再一次忽略父親了。
但讓她愧疚感得以稍稍減輕的是——忽略父親的顯然不止她一個。
而現下這等關頭也不適合突然說起此事,是以只能點頭道:“父親放心,定會談妥的。”
看着女兒轉身離去的背影,許縉總覺得閨女的眼神裡透露出的信息似乎並不簡單。
背影纖細卻直挺的少女大步跨出前廳,走進了蒸騰灼熱的暑氣當中。
同一刻,與麗族相鄰的東元城外,卻正是一幅大雨滂沱之象,雨霧模糊了羣山輪廓,也將安札在此的軍營籠罩在了一片朦朧之中。
大雨中,有一隊人馬正朝着主帥軍帳靠近。
爲首之人已年近六旬,坐於馬上的身形卻仍筆挺如山,雨水滑過冰涼的烏甲,將其周身的氣勢襯顯得愈發威嚴不可侵犯——正是這一身威嚴凜然之氣與許將軍這個名號,在兩軍交戰之時,使得敵方戰至一半便已士氣大潰。
守在軍帳前的士兵見得這隊人馬,還未近前,便迎上前數步行禮:“將軍!”
近日雖未再開戰,但將軍日日都會親自前去操練士兵,今日想必是因落了大雨之故纔會提前回來。
一行人馬握緊繮繩勒馬,秦五先行自馬背上躍下,欲上前替自家將軍牽馬。
轉過身之際,卻見自家將軍坐在馬背之上一時未有動作,身形卻似乎略有些不穩。
雨水如幕,秦五一時看不清自家將軍神情,卻本能地察覺到了異樣,一句“將軍”還未來得及喚出聲,就見馬上那高大的身影突然朝一側歪斜而下——
“將軍!”秦五瞳孔一緊,立即跨步上前。
然而到底晚了半步。
鎮國公自馬背之上摔下,沉重鐵甲與腳下拿來鋪路的碎石子重重相擊,發出醒耳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