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丈夫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談判桌上,她給我一種想要征服的慾望,她很精明很強大也十足冷靜,她不會在故事中糾纏,她對待一切都是造物主是視角,這個人足以成我的伴侶,這是我看見她的第一個念頭。

所以我容忍她的條約,准許她去取得最大利益,我不在意這些錢,這只是一個項目,可以爲我掙錢,但無法讓我求得伴侶,況且,在我心目中,像她這般清冷的人,就不應該去沾染凡塵的淫靡,去小心的爲自己的公司牟取利益,去低聲下氣的與人談判,她就應該站在天上,自然她本就在天上。我藉着項目的由頭開始約她見面,約她談判,約她吃飯,約她去施工地會查,她十分耐心的應允我的邀請,恪盡職守,僅此而已。

她可以對我的小動作熟視無睹,自然也把我的明示暗示不放在心上。我很挫敗,但還好她也不曾記得我。但我覺得,她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在她面前瞎轉轉的人是誰。

一切出現轉機,是在我知曉她母親要她相親的時候。我原是不必如此轉彎抹角的,我知道她一定不會拒絕我的,但我還是想嘗試一下相親的感覺,以前從來沒有人敢把相親安在我身上。

我去見她時,是我不曾見過的溫婉,但她讓我感到了她厭煩我,厭煩這次相親。我含笑走到她的對面,用着老師交給我的禮儀去跟每一個人打招呼,她媽媽喜歡我,我覺得我成功了一大半。最後我成功的和她結了婚。婚禮是中式風格的,古色古香,有歷史沉澱出來的韻味,她喜歡這個婚禮。

我和她孕育了一個孩子,她執意起名溪夢,我說的我自然都願意,可是她卻不願告訴我這名字的緣由,那一刻她躲閃和遮掩的樣子讓我曉得了,這名字和她一直不愛我有關。但她是爲我生育了兒子,那是我和她的血脈,僅屬於我,證明着她屬於我,這個認知讓我十分幸福。

她對溪夢傾注了所有的心血,她對他的教育他的關心勝過我千萬倍,她爲他煲湯,爲他做一切,我發了瘋的嫉妒他,憎恨他,可我愛他。我可以把這份體貼當做她對我和她珍視的體現。

我就是如此的欺騙自己。

溪夢慢慢的長大,她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哀傷,也許到了她和我坦白一切的時候了。

那年溪夢五歲,我和她結婚七年,七年之癢,她忍不住了。

那天她讓我手下的離助理帶溪夢去了母親的家,她那天格外的溫柔,滿足我要求的一切。我把她摟在懷裡,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髮,她的頭髮天生就有些金色,還有些褐紅色的存在,十分特別。

我就靜靜的看着她的發頂,她如此溫順的躺在我懷裡,是隻有我在夢中才能勉強求得的情景。我沉迷在此刻的溫情中。

她告訴我,她不忍心在騙我了。

其實我不介意的,她騙我一輩子,我求之不得。

其實我不想聽,但我知道,她需要傾訴出一切,才能不那麼痛苦。只要我痛苦在多一點,就可以了。她自私,但我願意承受她的自私。

可她不懂我,她慢慢的給我講述了一切,從她家庭變故開始,一直到那個夢,再到同意我的追求。原來,一切,都因爲一個夢。

我沉迷的,留戀的,祈求的,都傾注在了一個夢裡,一個她的不真實的幻想。

我無話可說,我恨那個夢,恨透了他,恨的我牙根咬的發酸,一直酸到了心裡。但我也感謝那根人,若不是他,她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成功令人豔羨、生活充實美滿,就是心會痛一點,我覺得是值得的。

她想要和我離婚,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我,她在我懷裡哭了出來。我那一刻,放下了一切,我想讓她笑,我忍受不了她的哭泣,那讓我心碎。我拒絕了,我不可能和她離婚,得不到她的愛,至少要得到那個法律保護住的身份。

她可以不愛我,但不可以拒絕我愛她。

她說了聲好,她懂不懂我的心思,不重要了。我竊喜着,知曉了一切,又得到了她一晚的傾情。

溪夢九歲那年,她的外祖父去世。

她的冷靜讓我折服,她從容不迫滴水不流的安排好了一切事宜。以我對她的瞭解,她的心已經崩潰了。於是我盡我全力去幫她,她會在忙碌之餘,對我一笑,聊表感謝。那一日,她穿着白色鏤花輕紗籠的長裙,飄然間似要隨風去了。她讓人帶着母親回去,她的裙子因爲跪在地上而沾染了泥土。

她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了,曾祖父過去對她的愛,對她家不求回報的幫助,如同她的夢中人,現下,他死了,就好像在提醒着她,那人的消散,她被迫看清現實,她爲何而哭?她自己最清楚。

她的愛其實很多,但全都給了那個夢中人,沒有我的份。

那以後,她的狀態越來越差,她會經常忘記許多東西,她看我的眼神更加悲愴。我漸漸明白,她在愧疚,對我愧疚。

可愧疚是一份十分痛苦的情感,會無時無刻的折磨她,會在她看見我時,刺向她的心,她痛苦,我不忍心。

我知道,到我離開她的時候了。我必須要消除她的愧疚。無非也是讓我多痛苦幾分,換她一世心安。

我開始夜不歸宿,開始過燈紅酒綠的生活,我在家的旁邊買了棟別墅,每天的深夜回到房子,從窗看向我們的臥房,她的安然的睡顏,通過望遠鏡印在我的眼裡。

我故意讓她看見,那天,我沒有回到那間房,我不敢看她。我去了家酒店,喝了一晚上的酒,終於要失去她了,徹底。我看着外界的景色,夜晚的城市一點也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吵鬧,夜都不是黑色,是人工燈光的暗黃,看的我厭煩,我打了幾瓶酒,又踢翻了一些桌椅,最後跌坐在落地窗前,幻想着她爲我傷心的樣子,給自己幾分安慰。

她冷靜了一輩子,唯獨因夢中人瘋狂。

後來,溪夢來找我,說她走了,我不意外,是她的作爲。可我還是查出了她買的房子的地址,在山間,我時不時回去離她小屋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她,她很安逸。是我想要的樣子。我一週去一次,很滿足。

後來,溪夢告訴我她死了,我傷心之餘還有解脫。我愛她愛了這麼久,到現在終於可以結束了,這一輩子,金錢是絕對的成功,愛情卻毀了。有些怨恨。

溪夢很好,他做到了他母親想要的樣子。

我苟延殘喘着,最後,和溪夢一起死在了那間小屋。

恍惚間,她來接了我們,我有些嘲諷。

到了生命最後,回想過往一切,才懂得了一些不懂會快樂的事情。她說她愛那個夢中人,無非不過是憧憬着一個完美戀人的出現,幫她解決一切,爲她爭風擋雨。

我沒有趕上那個時段,也沒有懂她的需求。我錯過了我最不該錯過的愛情,唯一的一段愛。

我沒有勝過命運,其實是沒有勝過我自己,沒有勝過人心。

我知足了,頓悟的暢意,讓我終於沒了遺憾,安心的閉上了眼。

這輩子,也就這麼過完了。後輩的光耀,我終究是看不到了。

—丈夫視角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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