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花涫小心翼翼地貼在門後問道。
殿下,是奴婢,來順。門外,響起了來順公公壓低的聲音。
華陽公主與花涫都舒了一口氣,對視一笑,從衣櫃中拿出收拾好的包袱,小心地打開房門。看清楚只有來順公公一人,華陽公主指了指後院的方向,再作了個小聲的手勢,躡手躡腳地溜向了後院。
父皇交待的君令,務必要與雲晚簫佯作癡戀,只要做好父皇的君令,便能博父皇歡喜——只要父皇歡喜了,他日便不會輕易將她賜婚給一些糟蹋她的糟糕男子。
身爲皇家公主,這是她唯一想求的自由,從心而嫁,從心相守。
或許,雲家那個病秧子,也能是個良人,最後來一個假戲真做……華陽公主想到這裡,不禁搖搖頭,一個與風塵女子癡戀的將軍,又能良人到哪裡去?
月色融融,香影小築,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
雲老夫人與鄭靜持把自家的女兒看得極嚴,雲晚簫與霍小玉只能在小築裡遠遠瞄上幾眼,或是偷偷尋人做掩護,跑到外面去小聚以解相思。
日子雖過得有些偷偷摸摸,但也算得上甜蜜。
畢竟這親事算是定了,等的只有一個吉日,便能名正言順地住一個屋檐下,有再多的貼心話,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傾訴了。
小築廚房,魚嫂忙活着晚上送給兩位夫人的點心,絮兒與棲霞在這裡候了許久,只等魚嫂揭開蒸籠,將熱騰騰的點心裝入食盒,分別送到各家的夫人房中。
迦葉姑娘,你怎麼來了?絮兒笑吟吟地看着靦腆而笑的迦葉心,雖然伺候她沒多久,可是迦葉心總能讓周圍的人覺得由心的歡喜,或許,是因爲她的簡單與純真吧。
迦葉心輕笑點頭,往魚嫂的竈臺上瞧了一眼,我想找魚嫂要些不要的骨頭。
骨頭?棲霞微微一愕,要骨頭?
迦葉心點點頭,認真地看着魚嫂,我想做一對骨笛送給簫跟玉姐姐,當做他們成親的禮物。
棲霞目光一沉,喃喃道:你有心了……
迦葉心歉然搖頭道:簫是我的救命恩人,玉姐姐又當我是親人,他們成親,我怎能兩手空空的賀喜呢?現下的我,什麼都不會,所以想來想去,只能像在部族裡一樣,親手做一對骨笛送給他們。
魚嫂跟絮兒相視一笑,魚嫂略肥的手順了一下耳側垂落的髮絲,乾脆地將剃淨的一堆肉骨拿油布包好,送到了迦葉心面前,給,迦葉姑娘,你要多少,只要我這兒有,都給你!
迦葉心點頭一笑,連忙抱住油布,道:謝謝魚嫂,我這就去做,希望趕得上簫跟玉姐姐的婚禮!
看着迦葉心歡喜地轉頭跑遠,絮兒含笑道:迦葉姑娘也是個好姑娘,以後哪家公子娶了她去,也是一種福分。
魚嫂咧嘴笑道:可不是,雲將軍給迦葉姑娘弄的戶籍好啊,怎麼也該是個有品級的世家公子才能娶到迦葉姑娘。
棲霞沉默不語,忽然覺得有些寒意從心頭升起,分明就是假鳳虛凰的公子,分明就是一場做戲的婚禮,她又如何高興得起來?
絮兒瞧見失神的棲霞,伸手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滿臉疑色問道:棲霞,你好像不太高興?
棲霞澀然笑了笑,只是搖搖頭,魚嫂,這點心可蒸好了?
魚嫂愣了一下,驚聲道:你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只見她連忙將蒸籠端下,把點心放入食盒,對着兩個丫鬟道,好了,你們可以給兩位夫人送去了。
有勞了。棲霞點頭接過食盒,頭也不回地漸漸走遠。
絮兒看着棲霞的背影,只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不由嘆聲道:姑娘也是個好女子,怎的這些將軍府的下人好像是不喜歡姑娘似的。
誰叫咱們姑娘入過妓籍呢?魚嫂嘆了一聲,姑娘今後怕是有得委屈了,所以夫人一直不願姑娘嫁給雲將軍,多半是怕姑娘在將軍府受委屈吧。
絮兒揉了揉酸酸的鼻子,有云將軍在,應該不會吧?
魚嫂搖頭,聲音頗有幾分滄桑的味道,花無百日紅,雲將軍那樣的人,家裡只怕也會有姬妾,姑娘的好日子,只怕只有這幾年。
雲將軍,只希望你多疼惜點姑娘,莫要讓她受苦。
雲老夫人自打提親之後,便再也沒提過其他關於婚事的細末,鄭淨持不好多問,也不想多問,最好便是這樣不了了之。
嫁入將軍府,只怕小玉日後的苦日子,會很多。
鄭淨持覺得隱隱心疼,可是那個傻孩子,不管如何勸,都是鐵了心的要嫁雲將軍。即便是管得再嚴,每夜這個時候,總會坐在窗邊,與小閣下的雲將軍相望而笑。
鄭淨持心疼地一喚,小玉……
霍小玉匆忙轉過臉來,紅着臉笑了笑,娘,你叫我?
鄭淨持欲言又止,走到霍小玉身前,愛憐地撫上了霍小玉的臉頰,若不是因爲王爺走得早,或許我們母女兩個,就不會走到今日了。
霍小玉知道娘又要勸她,只是淺淺笑道:今日也沒什麼不好,不是麼?
今日是安好,可是來日呢?鄭淨持握住了霍小玉的手,這些日子,難道你看不出來?除了雲家那小二,雲家那些家將丫鬟,哪一個是真心希望你嫁過去的?
霍小玉豈會不知道?別人可以不懂她霍小玉,只要她的晚晚懂就好,別人可以看不起她的出身,只要她的晚晚不在乎便好。
霍小玉試圖用掌心的溫暖去讓鄭淨持冰涼的掌心暖起來,只見她輕輕笑着,娘,做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擔子,我倒是慶幸,我不是郡主,不然啊……說着,霍小玉笑得坦然,現下指不定是哪家的深宅媳婦,跟一個不喜歡的人終老一生。
小玉……鄭淨持還想再勸,可是這些話每日反覆說,根本喚不回霍小玉想嫁入將軍府的心。
霍小玉悄悄側過臉去,低頭望向了小閣下那一襲卓立的白衣公子——即便是在夜色之中,她的晚晚依舊站在她可以瞧見的地方,即便是日後會在將軍府受苦,她的晚晚定能償她受的苦楚。
這一世,她賭這一次,將自己的心,滿滿地映滿雲晚簫。
小閣下,雲晚簫突然對上霍小玉脈脈的眸子,只覺得一顆心滿滿的都是暖意。
即便是這樣無言的相對,那些想說的話,想訴的相思,只要看上一眼,已足夠讓雲晚簫覺得,這個世上不是隻有她一個人終老。
會有她的阿玉,這樣溫柔地陪她一世,聽她說話,給她清唱。
雲晚簫有時候會悄悄想,這樣的日子,或許就是那四個字——歲月靜好。
迦葉心悄悄站在小築的角落中,默默看着雲晚簫臉上的溫暖笑意,這些日子加起來,足足比她那些戰亂日子笑得更多,更暖。
那是阿祿曾經的笑容,暖暖的讓她心安,只要阿祿在,她便能歡喜一世。
只可惜,那樣的美好,蕩然無存,曾經的溫暖,只剩下的刻骨的淒寒。
迦葉心心裡有苦,可是不能說,這裡的人都很好,但是卻沒有一個知心人可以讓她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只有,在這樣的夜裡,她偷偷躲在夜色中,偷偷在雲晚簫溫暖的笑容中找尋那些再也回不來的心安。
簫……
這一刻,連迦葉心都沒發覺,這一聲心底的輕喚,竟與她喊阿祿一樣的柔,一樣的暖。
將軍!就知道你在這裡!雲揚焦急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美好。
雲晚簫愕了一下,斂起笑臉,正色問道:這麼晚了,找我何事?
雲揚緊張地道:定王府主簿專程來請將軍赴定王府赴宴,說是定王殿下有要事要告知將軍。
這麼晚了……雲晚簫擡頭看了看天色,沒來由地心底一陣莫名心悸,難道定王忍不住,打算先一步拉攏她?
看來一切正如陛下所料,這長安的暗棋,該出手了。
雲揚搖頭道:將軍若是不去,末將有法子打發走他們!
雲晚簫擺手道:不,我要去,備馬,你跟我去便好。說完,憂心地回頭看了看小閣,我一個人去便好,你跟雲飛留下守衛這裡。定王行事,必要小心,來明的,他不敢對我下手,可是來陰的,這小築內外可都是些弱女子,可要加倍小心。
雲揚點點頭,將軍既然趕去赴宴,必定是想好了全身而退的說辭,一切只需照將軍吩咐的行事便好。
雲揚,你家將軍要去哪裡?小閣上,霍小玉瞧見雲晚簫匆匆走遠,連忙問向雲揚。
雲揚抓抓頭,笑道:將軍只是去定王府赴宴,晚些會回來的……略微一頓,雲揚賊兮兮地笑道,少夫人不必擔心,末將告退。
你!霍小玉只覺頰上一熱,暗嗔了雲揚一句,胡言亂語,下回讓你家將軍好好管教你!
可是,這心裡是暖,心間卻隱隱浮起了一絲莫名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