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老江湖的話就一定知道二十六年前暗盟內部發生的分歧,當時的盟主付安義身中劇毒,眼看時日無多,想要把盟主的位子傳給銀軒,這時盟裡面出現了一個叛徒,勾結宗玉宮想要得到暗盟之主的寶座。
——那是銀軒最難熬成長最快的一段時期,因爲宗玉宮的追殺,他東躲西藏隱忍了很長一段時日。
而遇見黎蘿就是在梨花盛開的時節,當時他爲了躲避宗玉宮的追殺已經幾天幾夜都沒有合上眼睛,而她當時就在梨花林裡面長袖曼舞。說實話,她長得並非有多漂亮,而是特別地耐看,五官看起來給人舒服的感覺。也許就是因爲太疲憊的緣故,他放鬆了警惕,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等到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感覺到有水從他的口中流入到身體裡面。接着,他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牀前的那位女子。
“你醒過來啦。”她的聲音特別的好聽。“你身上有好多的傷口,我都給你包紮好了,休息個把月的話,你身上的傷勢應該就能恢復過來了。總之,好好養傷。”聞言,銀軒苦笑了下。他哪裡會有療傷的時間。稍微有點停滯迎接他的就會是死亡。趁着那女子出去採山藥的時候,他下牀離開了這座木屋。沒走幾步就暈倒在了木梯上。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女子就沒有了上次的溫柔,就差沒有叉腰罵他了,然而看着那女子滿臉通紅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難聽的話來,最後只是很有氣勢地說,“在我這裡不管你是誰都要聽我的話好好養傷!有什麼急事的話也要等到傷好爲止。”
現在回想起來的話,中間並沒有什麼蕩氣迴腸的情節,只是細水長流一般的相處。中間女子離開了三天,回來後哭了很久很久。哭到雙眼紅腫。那時候他的傷口已經恢復到可以下牀走路,於是走到她的面前,跟她說,“我買你笑好不好?你就不要再哭了。”女子看着他,咬着下脣,仰着頭,不要淚水再留下來。卻也沒有笑。
真是一個很倔強的人呢。
這樣平靜的日子也就不到一個禮拜那麼久,當時的上任宗玉宮的宮主靳賀找到了他。黎蘿推開木屋的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場景——靳賀用着刀子抵在銀軒的頸上。
就算是她強做鎮定,顫抖的雙手卻老實地出賣了她。
“真有趣。我見過你。你要不要他死?用你最誠懇的方式來求我。”說着,靳賀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
黎蘿臉色煞白地跟他對視了幾秒鐘,臣服,在黎蘿跪下來的那一刻,銀軒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不夠。我要你的手臂。”靳賀冷聲說道。
“好。”女子咬着牙用匕首划向自己的左臂,卻被靳賀用暗器打落了匕首。黎蘿不解地看着他。
“因爲我發現現在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本來也就只是追殺一個人這麼枯燥的事情……加上你的話就有趣多了。”靳賀說着竟然放過了銀軒。
“你傻瓜……向他屈服。不會是因爲你喜歡我吧。”
黎蘿鬆了一口氣之後並沒有否認這句話,可是也沒有承認。“我喜歡你。”這句話、這四個字,不能說出口,卻也明白是陷進去了。於是就此,他們在了一起。
十月十五日的前後幾日黎蘿都沒有出現,而十月十五日是一年一度的開武林大會的日子,正派的江湖人氏聚在一起討論如何對抗宗玉宮的事宜。宗玉宮的人對此不屑一顧,開了那麼多年也沒有對他們有所奈何,不是嗎?
銀軒是被靳賀拎到武林大會會場的,他在臺下一處視線極佳的地方,他看到了——靳賀找了一個在江湖上面微有名聲的後輩進行單挑。即使是武功不在一個檔次上面,那個後起之秀欣然應戰。那根本就是一場一面倒的單挑。後生在武力值上面只有被虐的份。
靳賀無意取得那個人的性命,一場打鬥結束,那個人已經身中很重的重傷。接着,他就看到了那個急切跑到臺上的身影,是黎蘿。而她稱呼那個身受重傷的人什麼呢。
——是夫君啊。
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靳賀拎回了林中的木屋。渾渾噩噩過了不知道有多久,所以也不知道黎蘿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不管如何身上的傷已經痊癒到差不多,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他說了他要走了。
可是她並沒有挽留他。只是說,“以後就江湖再見。”
不知道是行屍走肉一般走了有多久,直到他聽見耳邊傳過來靳賀的聲音,“怎麼不罵她,說她是**?她可是玩弄了你感情的人。你的表現真的是很平靜。”
銀軒停頓了一瞬間,纔開口說道,“沒意思。你也不會看到我的笑話,就讓這件事情過去吧。”
不是不心痛的,而是隻能讓這件事情過去,畢竟是對着自己喜歡的人,要有一定的慈悲。
就在靳賀以爲銀軒會自此失意會一蹶不振的時候,銀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暗殺了那位教中的叛徒。接手了暗盟。並花了幾年的時間清除了暗盟當中的細作。
年少時候喜歡過一個人這樣的一件事情,只怕是連當事人都不再記得了吧。
十幾年之後,黎蘿的夫君因爲不知道從何處得到了臨月令,這條消息還不脛而走,在江湖上面鬧得沸沸揚揚,追殺他們一家的人也很多。
黎蘿一家因爲被追殺的緣故已經幾天幾夜沒有閤眼的,黎蘿這幾天的精神上面不能放鬆警惕,已經很難熬下去了。夫君那個人寧死也不願意讓臨月令落在邪教的手中。這也就是她特別崇拜他的緣故。
突然地,她被一陣聲音驚醒了過來,是打鬥的聲音。
她衝出落腳的屋子,就算是在晚上,光亮的細微,她依舊看出了來人是誰。當年一別之後,就再沒見過面。她覺得她活不了太久了,能在這個時候再次見到日思慕想的人,這老天待她不薄。
那個殺手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他解決完那個殺手,在黑暗中看不清的他臉上的神色,但是黎蘿是欣喜的,就是在最近這段時間,她明顯的感覺到殺手變得少了,她心知肚明是有人暗中幫助他們。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會是他,可是連這樣的設想都覺得很奢侈。
“你還好嗎?”她不敢直視他。
“嗯。”算是迴應。
其實這些年她都有暗中收集他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們之間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我要回去了。”算是道別。
“嗯。好的。”在黑暗當中他看不到她的口型在說,“我只喜歡你。”
後來,黎蘿真的死於追殺。
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銀軒三日不理教中的事物,獨自把自己關起來,不受任何人的打擾。
——這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唯一的一次由着性子來。
銀軒看到林溪真的時候真的以爲看到了翻版的黎蘿。十年前在蘇府裡面,他脅迫眼前的少女爲他偷取臨江令,經過幾個月的調查與查看,這個少女是蘇長衾最親近的人。少女一開始死活都不同意,誰都能看得清她喜歡蘇長衾。
——只要你爲我偷得臨江令,我可以讓你過上不用擔驚受怕平靜的生活。
他知道這對於她來說就是致命的誘惑。果然她同意了。
“昨日,他的心上人剛給她過過生日呢……”
身後影使無意間說出的一句話讓他怔了一下,接着很使勁地才使自己的情緒外露出來。林溪真是他的女兒啊……所以,當臨江令到手的時候,他吩咐身後的影使,“把它送回去吧。”當然這一切少女並不知道。他看着少女,“以後你就叫凌晨如吧。”這是他親手爲女兒你冠上的姓名。“記住,以後啊……你就是我乾女兒了。”、
眼下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他盡力的保持住自己的清醒跟着眼前的影使說道,“那些我從來都沒有說出口的事情,你就閉口不提了吧。”
影使也不是擅長言辭的人,於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這一生最後見到的人就是凌晨如,如此也該知足了。
他拉着凌晨如的手說道,“你就不要難過了,我這一生殺人無數,如今也算是有了善終……”他艱難地將話說了下去,“只是你啊,我希望你能夠平安幸福,我就再也不能夠庇護你了。”
接着辭世,永遠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