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憂的臉色彷彿像是陷入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回憶裡似的,看着彷彿稍稍顯得有點兒悲傷。只見他緩緩轉頭望向了窗外,那裡數不清的街燈忽明忽暗地不停閃爍着,透過河對面的連接橋,到達這裡。
而除此之外也有彷彿貼在耳邊不斷鳴響的車輛引擎聲,以及夜風搖動樹葉的聲音。天空已經完全被夜幕籠罩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像是潺潺流水似的星星高高掛在頭頂。
“那難道說是很難開口的事嗎?”
筱像是察覺到了他有些爲難的表情,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嗓音似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一般,然而它還是準確地像是漣漪似的擴散在了這個此時此刻連燈都沒有被打開的屋子裡,並且如預料的那樣產生了彷彿同時有好幾個人在重複這個問題似的奇妙的迴音。
它們現在就在天花板附近徘徊着。
“不,並不是什麼難以啓齒的事。”再次拉回視線的憂霎時間換了個勉強可以稱之爲微笑的表情面對着她。然而,那樣的笑容不論怎麼看都流露着滿滿的悲傷。——爲了不讓他察覺到自己其實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了,筱立刻也配合着他,裝作什麼也沒看出來似的追問道:“那就告訴我嘛,快點!”
“反正這又不是什麼羞於啓齒的事?”
她話音剛落的瞬間,憂像是要緩解緊張情緒似的嘆了口氣,“五年前那會我剛剛高中畢業,結果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可是,正是由於這一通電話,使得我原本雀躍不已的心情,瞬間便跌倒了谷底,“憂,你現在在哪兒?畢業典禮結束了嗎?”此時此刻爸爸的聲音好像很着急的樣子。他平常說話做事都顯得慢條斯理,喜歡按着自己的節奏循序漸進。
所以現在的語氣顯然有些反常。甚至聽上去都完全不像是他的聲音了。
“怎麼了?我現在已經快走到車站了,正準備回家呢?”憂一邊在人行道朝前邁着腳步一邊說,習慣地將右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的他此時此刻心情很好,甚至有點兒飄飄然。
“那正好,你別回家了,直接乘車來醫院吧!”
“醫院?爲什麼?你身體不舒服嗎?”頓時,他理所當然地在一家咖啡館的櫥窗前停下腳步,滿是不解地追問着。一邊望着櫥窗裡那零星的客人,“媽媽她可能......撐不過今晚了。我知道你事到如今也對她心存芥蒂,但是憂,可以的話......來見她最後一面吧?好嗎?”
霎那間,還沒來得及聽完這句話,憂的手機就從手中掉在了地上!雖然還在通話,然而此時此刻只剩下了模糊的,連來源都不可分辨的噪音了......
眨眼間,憂感覺視線與目光都有點渙散、恍惚的錯覺,雙腳也彷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似的顫抖個不停!後背掠過陣陣惡寒,頓時後腦勺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拿某種鈍器砸了一下似的......緊接着眼前一黑的他身體剎那間就這麼搖晃着朝前摔倒在地!
臉毫不留情地撞上眼前的燈柱,猛然間迸發出刺耳的迴響!
“你沒事吧?!”漸漸的,路人紛紛圍攏了過來,因爲天這時不巧下起了濛濛細雨,有許許多多人一邊蹲下身查看憂的情況;一邊爲他撐傘擋雨,“麻煩聯絡最近的醫院,這傢伙再這麼下去會很糟糕的!”
這個時候,早已經有人在做這樣的事了。同時,憂靠近左眼的額角邊,已經開始緩緩滲出了隱約的鮮血。
雖然量並不多也不明顯,然而即便如此看着也仍舊讓人擔心得不得了!
最後,當他醒來的剎那,所映入眼簾的卻並不是醫院特有的那股難聞的藥水味與充滿患者獨特體味的固有印象,而是一位有着黑色垂肩短髮,身穿深藍色格紋毛衣的女孩子。以及,這裡也不是醫院,而是剛纔自己正打算經過的那家咖啡廳。
“你感覺好些了嗎?還有沒有哪裡痛?”
此時此刻她手上正端着杯水,微微俯下身把臉湊近了問道,“你是誰?”也許是覺得被她這麼盯着打量不好意思吧?憂不假思索似的別開了視線,“我叫理莎,這是我兼職的咖啡店。是店長看到你倒在店外,然後把你搬進來的。”
女孩兒一邊解釋;一邊把水遞給了他,“謝謝。”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伸手接過了的憂輕輕按着自己的額角道了謝。那兒現在似乎,還有點兒隱隱作痛的跡象。
然而此時此刻,那裡卻貼着類似創可貼的東西。
手腳,也有殘留下麻痹感的樣子。雖然不疼,但卻沒法好好活動。“不行,你現在得乖乖躺着才行!”
見他想要坐起來的理莎也不顧憂的反對,不由分說似的重新把他按回枕頭上,“可是我媽媽還在等我啊?!”頓時,他仍舊不顧理莎的阻攔衝出了店門!“等等啊!你現在的身體要怎麼去見她......喂!”
然而,剛走到臺階那裡,憂的身體就開始搖晃、顫抖,看着簡直就好像哪裡出了問題而不聽使喚的老舊機器似的開始漸漸發出如同哀嚎般的悲鳴。
“現在還不行啊!你在聽我說話嗎?!”
理莎也追了出來,在他背後喊道。結果就在她打算上前扶着憂的瞬間,他已經搶先被坡度較大的臺階絆了一下!瞬間整個人失去平衡,猛地又沿着兩旁的斜坡滾了下去......
“真是的,所以我不是說了嗎?!”
最後,憂不得不放棄去醫院的念頭。這時候窗外的雨也越來越大,打得附近樹木的葉片嘩嘩直響......天也漸漸陰沉了下來。瞬間,望着天花板發呆的憂像是終於徹底死心了似的嘆息着,“謝謝你這麼照顧我。只是,現在我沒有什麼可以作爲謝禮的東西——”
他歪過頭,看着正在像是櫥櫃的抽屜裡尋找着什麼的理莎說道,“沒什麼,你不用說得那麼鄭重其事,而且我也不是爲了謝禮才做這種事的。”頓時,把臉轉過來的她看着躺在自己牀上的憂不慌不忙地解釋着......
“但是——”
“沒什麼但是!”
瞬間還想說些什麼的憂轉眼間就被理莎那有點兒不耐煩的口吻搶先打斷了,“你還真是個死板的傢伙呢。”緊接着,只見她就像是有感而發似的嘆息着。頓時,憂啞口無言。
“話說,你會倒在人行道邊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說着,理莎一邊搬了把椅子來坐下;一邊問道。“嗯......說起來,的確還沒告訴你啊——”想到這裡,憂緊接着就露出了像是自嘲似的苦笑。而理莎則是端正了坐姿,“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勉強。但是我覺得你至少該解釋一下......”
她嘴上雖然那麼說,然而表情卻顯得很平靜也很耐心。
“我明白的,你並不想把我接下來的話當做是玩笑,所以纔會用這樣的表情吧?”
的確,理莎的的確確是那麼想的,可是她對於眨眼間被那麼輕易看穿還是多少有些驚訝的,“就是這樣,真虧你連這都能看得出來。”雖然驚訝,但她卻並沒有生氣。
“這並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
憂很小聲地說着,“那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爲什麼會忽然在接了通電話後,突然就倒下呢?”緊接着,也許是理莎的這份認真,以及照顧自己時的細心讓憂慢慢放下了對她的戒備吧?
於是,他便在思考了一會兒後,將前因後果省去重要的部分告訴了她,“是嗎?怪不得你那時候會......對不起,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事呢。”說着,理莎垂下視線與目光,坦率地低下頭道了歉。
“沒關係。”
“不過你放心,這裡是我的房間,這個時候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到這件事的。”
憂點點頭,再次對她表示感謝,“話說,你應該很喜歡你媽媽吧?”明知不該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可是理莎還是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不,我想應該正好相反纔對。”
“啊?”
頓時,這個回答讓理莎足足愣了三秒,“爲什麼?難道你討厭她嗎?”瞬間,她完全無法理解憂說出口的回答。——當然,字面意義上完全是理解的,只是她無法理解爲什麼憂會給出截然相反的回答......
“不知道,說真的......我不知道......”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理莎聽完憂這像是在對她說,又彷彿不像是在對她說的自言自語後,不由得歪頭想到。
而就在她再次準備開口的瞬間,門被輕輕推開了,“有人來接你了——”隨着店長理所當然似的語調,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纔建立起的氛圍就這樣戛然而止。
這個瞬間,彷彿聽見理莎帶着有些遺憾和後知後覺似的語調小聲說:“對不起,我問得太多了。”緊接着,她便起身走出了房間,“愣着幹什麼?我送你出去。”
然後,眼看着快跨出門檻的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這麼說道。
“謝謝。”
見狀,憂也馬上穿好外套和鞋襪跟了上去。只是兩人之間總是保持着5步左右的距離。
“憂,你在這裡啊!?我找了你好久......”
司一邊把車門關上;一邊朝他走來。此時此刻的他看上去滿臉疲憊不堪的模樣。好像,很累的樣子。
“對不起,爸爸。”
憂這時候也緩緩低下了頭。一邊用手背遮住臉,想要儘可能擋住車頭燈那刺眼的光亮,一邊小聲說。
他現在的表情好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戰戰兢兢。甚至,都不敢和父親對視。
害怕,說真的,憂很害怕看到他現在的表情。
“事情我都聽店長說了,這又不是你的錯。”沒想到,走到憂面前的司,只是很自然地把手放在兒子的肩上,“我們回去吧?”只是用相當平靜,又像是在忍耐什麼似的這麼說着。
“嗯。”
緊接着,對店長低頭道謝後,兩人便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悄悄降臨的夜幕裡。不一會兒,就連車頭燈的光亮,都漸漸消失不見了。結果,我就因爲這樣連媽媽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雖說對她真的沒有多少好感,但是果然......還是會傷心的啊。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是和爸爸走進家門,面對空蕩蕩的,無論如何都感覺少了什麼的客廳的瞬間——“媽媽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剎那間便化作了一雙看不見卻確確實實存在於眼前的手,毫不客氣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晚飯想吃什麼?”
“不用了。”
說完,我便跑上了二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而當房門重新關上的那一刻,眼淚便猶如決堤似的一口氣奪眶而出!緊跟着,雙腿也像是忽然用完了所有的力氣似的再也無法向前邁出哪怕一步......
所以,我便只好放棄繼續掙扎,像個病入膏肓似的病人一樣蜷縮在門邊。任由身體抖個不停。
“呃,呃啊啊啊啊啊!!”
原本,我以爲,從今往後都不會再掉眼淚了。然而,事實好像並不是這樣呢!然而,這時候的憂還不知道,等着他的噩耗遠遠不止於此。
“憂?我想你在這種時期肯定不想見任何人,但是今天能勉爲其難一下陪我去見個人嗎?”
那之後的差不多兩個月,司總算是鼓起勇氣踏進了憂的房間——
這裡漆黑一片,所有的窗戶、窗簾,都鎖的嚴嚴實實,就好像在拼了命的拒絕陽光一樣。同時毫無疑問,也在拒絕着這個世界的所有一切。當然了,燈也不可能會被打開。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嗎?”
剎那間只見憂在被窩裡翻了個身,不耐煩似的背對着他說。司見狀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拒絕,老實說如果做得到的話我也想,然而對方已經指明要你跟着去才行啊......”
司邊說;邊露出左右爲難似的表情在他牀邊坐下,“啊?那你隨便編個藉口搪塞一下不就好了嗎?”
“如果能這麼做,我早就這麼做了——”
這會兒,司說着說着就拿食指輕按着喉嚨嘆了口氣,“真是的,到底是誰啊?”這會兒,憂已經坐了起來,抓過外套披在了身上。“你答應了?”
司回過頭來的瞬間,驚訝得說不出話。看着呆若木雞的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如果我不答應的話,爸爸你肯定打算直到太陽落山都一直待在我房間裡吧?”
話音剛落的瞬間,只見司立刻滿臉堆笑般的承認了,“我的確是這麼想的。”甚至說完還一個勁兒地打量着他傻笑了好一會兒。要說厚臉皮是真的厚臉皮。
“因爲你經不住軟磨硬泡嘛。所以我就想試試如果真的被拒絕了的話,若是接下去一直求你會有怎麼樣的結果。”
“無聊。真虧你能想得出這種方法——”
憂想都沒想就毫不客氣似的嘲諷了一句。
說着,又繫上了左腳的鞋帶,“那就走吧?”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