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明明大腦一片空白,就彷彿什麼也不記得了的樣子,可是憂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盯着試卷,看起來像是在全神貫注的看着那上面的每道題似的。儘管這時的他手心、手背已經被那恍若傾盆大雨似的汗水覆蓋!
慢慢地,只見他握緊了拳頭放在膝蓋上,表情也從最初那若無其事似的平靜,迅速變成了彷彿在拼命忍耐什麼似的。總之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難受;非常痛苦。胳膊也莫名其妙似的僵直並顫抖着......
肌肉也因爲意義不明的緊張而變得漸漸僵硬起來,腦門附近的汗珠也越來越多——
而只要繼續盯着眼前的試卷,他彷彿就連好好握筆都做不到!它總是從指間莫名其妙似的跌落在課桌上,然後理所當然似的弄出非常響的聲音。每當這時,他不得不一次次低頭道歉。
每一次都覺得羞愧得擡不起頭。
此時此刻,緊咬牙關的憂只能用盡全力去掩飾那一瞬間的表情——只見他把頭低得很低,似乎都到了讓人誤以爲他這是在鞠躬行禮的地步。但是其實不是的,他只是想把這變得像是石膏粉末似的臉色儘可能地藏起來而已。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這點。
——沒錯,只要試卷還在自己視線範圍內,憂便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做到這點......
然而這個時候,視線也漸漸像是起鬨似的變得模糊起來。就在剛纔他還能看清試卷上的字,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猛然發現,它們彷彿在一瞬間都好像忙不迭似的逃離了似的——
即便他再怎麼努力睜大眼睛也無法再順利的捕捉到它們的存在......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憂用力按住自己的膝蓋,一遍又一遍地問着面前的空氣。但是就算這麼做了,他也無法得到想要的答案。而且這時從喉嚨深處忽然竄出一股難以忍受的刺痛感。而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它一步步蔓延至整個口腔!
然後塞滿各個角落。
而無論他怎麼努力按着喉嚨試圖讓這種感覺消褪都無濟於事。順便,它還引起了劇烈且無法通過毅力來克服的劇烈咳嗽。漸漸的,連呼吸都變得是件奢侈到不行的事了!
“學弟?不要緊吧?”
這時,筱的聲音悄悄地傳了過來,她用書本擋住臉設法遮住了彤的視線......這才順利的與憂搭上話。
“不要緊,謝謝你......學姐。”
然而他的回答簡直又幹癟又枯槁,就像是被燒焦並腐壞的葉片一樣。看向自己這邊的表情也充滿了混沌、模糊的感覺。而且現在整張臉都被汗水侵得溼透了。
就彷彿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
“真的嗎?你這表情,加上這副狼狽又虛弱的樣子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
說着說着,筱的眉毛就緊跟着皺了起來,她的語氣既像是擔心又像是責怪,而憂只是拼了命地擠出一個看起來像是用廢舊零件手忙腳亂拼湊起來的微笑來試圖證明自己說的話。
“我真的沒事兒。”
並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這句話,彷彿已經連筱到底還說了什麼都完全沒有再聽進去了。當然,他的這種“異常”自然也逃不過彤的眼睛。此時此刻的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似的坐視,而是徑直從講臺走到了憂的面前——
“別再硬撐了,如果真的感覺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去醫務室老老實實躺着。當然,就算你說想要回家也沒問題的。”
說着蹲下來不由分說似的將手貼到了憂額頭上。
雖然他略有抵抗,但卻沒有撥開彤的手。反而不一會兒便擺出一副“任她宰割”的表情,變得不再那麼焦慮、煩躁,反而溫順了不少。只是始終不敢和認真直視自己的彤視線交匯......
“老師......”
剎那間,他的臉有些紅,稍微動了動身子。不過那看起來並不是出於憂自己的意志,而是一種如果不離得這麼近就根本沒辦法察覺的“本能反應”而已。
緊接着他整個人就像是突然用盡所有力氣與意志似的重重地跌倒在地,椅子也由於瞬間的慣性,被帶倒了!
那一瞬間,他似乎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什麼,不過終究還是以失敗告終......
“憂?!”
筱幾乎是瞬間就離開了座位,此時此刻她早就顧不上現在還在考試中了——旁若無人地趴在憂身邊,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這個時候的她毫無疑問是彤見過的最慌亂的一次。
“老師,怎麼辦?!憂她......!”
只見她一邊向彤求救;一邊把憂那到處都顯得僵硬的身體抱在懷裡,可即便如此,仍舊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弱!
而且體溫也在彷彿像是自由落體般驟降,雙手冰冷得幾乎讓她大吃一驚......
片刻後,筱用自己的手緊緊地裹住憂那冷得像冰塊的手,想讓它的熱量損失的稍微慢點兒,然而,無論她怎麼努力反覆揉搓都無濟於事......
“冷靜點兒!就算你這麼大喊大叫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筱。”
“可是,可是!”
這時的筱眼裡不由得噙滿了淚水,理智恐怕早就不存在於她身上了吧?那慌亂得支離破碎、七零八落的視線裡,除了希望憂能奇蹟般的醒過來之外,已經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了。
但是無論她怎麼喊;怎麼叫,憂仍舊緊閉着雙眼。他現在彷彿隔絕了外界的所有聲音。
“你先帶她去醫務室吧。我去聯絡......”
“知道了!”
然後,筱費了好大勁兒才撐起憂的身體,架着他的肩膀好不容易纔站起來。
“老師,你說聯絡是指聯絡誰?”
然後在即將要跨出教室門檻的剎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問道。
“當然是醫生啊!這傢伙現在的情況可不僅僅只是高燒不退那麼簡單。快去吧!”
“我,我明白了!”
而同樣是在那個瞬間,筱才注意到,彤的上衣也因爲憂那滿頭汗的緣故,領口以下的部分,幾乎全都溼透了。
走出教室、經過走廊下樓的瞬間,筱必須時刻集中注意力防止因爲踩空而變成兩人一塊兒滾下樓梯的窘境。真要變成那樣的話,後果只要稍微想想都覺得後背陣陣發涼。
所以她邁出的每一步都經過了慎之又慎的考慮、思索,步幅也都非常小。同時也在不斷地調整身體重心,防止過早出現力竭的不適感。不過萬幸的是,每級臺階距離都不是非常遠,而且自己今天穿的也是平底鞋,而不是在工作室時經常穿的高跟鞋。
因此,應該用不着擔心出現那樣的情況。
緊接着,好不容易來到一樓的他們擠過漸漸多起來的人潮,向左直走穿過眼前那彷彿近在咫尺的門廳。終於來到了明媚的太陽底下。接下來只要經過操場就能到醫務室了——
“......”
筱不由得眯起眼看了看那就在操場另一邊的醫務室,頓時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繼續邁開了步子!
“學弟,無論如何這次你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啊。到時候,我得好好考慮考慮怎麼利用......”
想着想着,只見筱嘴角微微上揚。彷彿露出了個壞心眼的微笑。
不過幸好,憂此時此刻看不見也聽不見。不然的話,他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的。
想着這些的途中,她已經帶着憂穿過中心有着噴泉池的圓形廣場,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羣也理所當然地爲他們讓出了條路來。並紛紛猜測憂這到底是怎麼了。
因爲,他那慘白、枯槁的臉色說真的,有點兒嚇人。
當然也有自告奮勇,拍着胸脯說想要幫忙的。不過都被筱拒絕了......
“我一個人能行!”
然而,就算是逞強也好,這時候的她好像並不想讓別人接近憂。僅從那彷彿有些混亂的表情,就能看出現在她到底有多焦慮與不安......
“真是的,這種時候別胡思亂想啊——”
剎那間,從後面快步趕上來的彤一邊撐住了憂另一側的肩膀;一邊用稍顯責備的語氣對筱說道。
“還有,別這麼固執,這種時候哪怕多一個人幫忙也是好的。明白了嗎?”
“你很囉嗦啊。老師,那種事,我當然清楚......”
她的回答聲越到後面越小,最後幾乎只有筱自己才能勉勉強強聽見。
而且不知不覺就移開了視線。做賊心虛似的模樣一五一十地全寫在了臉上......這頓時讓彤哭笑不得似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好在現在已經到了醫務室門外了。
登上臺階的兩人與憂總算是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然而這時候,憂的表情卻再次變得糾結起來,眉頭似乎也毫無徵兆似的擰成了股繩。而且就算是隔着外套筱都能明顯感覺到他體溫的再次異常升高。
“老師?!”
“這可真的有點兒不妙啊......”
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的彤僅憑直覺便能想象到情況可能真的在一點點變遭。所以用手推開醫務室門的她用最快的速度和筱一塊兒把直到現在都昏迷不醒的憂搬到了靠裡側牆角的牀上。
緊接着又給他用溼毛巾做了冷敷處理。
“這麼做真的有用嗎?老師?”
“不知道。”
彤看着筱的眼睛,聳了聳肩,並說出了此時此刻她最不願意聽到的回答。
“不知道是?”
結果瞬間,筱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生氣的樣子。即便是那挑起眉毛的小動作裡都夾雜着無力感......然而,彤則像是沒看見似的故意無視了她的不滿接着補充道:
“對於不是醫生,也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的我來說,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
瞬間,筱不甘心似的握緊了拳頭。——正因爲彤說的是無可辯駁事實,所以她纔好不容易才遏制住自己想要反駁的心情。緊接着她又坐到了牀邊,並儘可能的靠近憂。
然後一次次鍥而不捨地用自己的手去感受他那飄忽不定的體溫。
一次次地爲他換着冷敷用的溼毛巾。過程中,她的表情別提有多掙扎了。——原來,不僅僅是此時此刻的憂在與發生在自己身體裡的詭異症狀做鬥爭,筱也同樣在拼命忍耐着什麼。
不過,由於她的不懈努力,憂那痛苦不堪的表情總算是稍有緩和。
而就在同時,醫務室的門也再次被推開了——
這次走進來的是位瘦高個的中年男人,一頭短髮顯得十分精神,只有鬢邊有稍許白髮的樣子。身着白大褂的他似乎是直接從醫院趕過來的......
稍微有點彎曲的鼻樑上架着副黑框眼鏡,皺紋幾乎都在眼角附近。當然,蓄鬚也很明顯。
更讓筱感到驚訝的是,這個男人,她居然也認識。而且關係還不錯——
“叔叔,怎麼是你?”
“怎麼?你難道不希望是我嗎?”
順帶一提,以提問來回答別人的提問,也是他的風格之一。
緊接着,過於驚訝而一直張着嘴的筱剎那間將視線落在了彤身上——
“老師,你怎麼不告訴我‘醫生’是奏的父親啊?!”
那目光裡,充滿了不悅,甚至還有一絲絲手忙腳亂般的憤怒。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比起憂此時此刻的情況來說,這些細枝末節真的不值一提。
現在的筱只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
“讓一下吧,筱。”
“好......好的!”
緊接着,在奏父親的提醒下,筱立刻站起身來退到了一旁。而即便如此她的視線也自始至終都在他身上——
“那個,請問......憂到底怎麼了?他爲什麼會突然?”
“彆着急,筱。”
緊接着,就像要安撫她焦急、混亂、不安的情緒一樣,奏的父親一邊用手解下戴着的口罩;一邊轉過頭來微笑着說着這樣的話。
但是筱此時此刻想聽的,並不是這樣怎麼看都顯得無關緊要的安慰......
這一點,就連她自己也心知肚明。而且也很清楚自己現在表現出的這一連串的忐忑不安到底有多麼丟人現眼。但是——
“沒辦法,我沒辦法不着急啊!因爲,那是憂啊;那是......最喜歡的人啊!”
剎那間,只見她用手緊緊拽着校服裙下襬,那拼命不讓眼淚溢出來的樣子,真的很讓人心疼......
“那就,先從結論告訴你吧......”
過了一會兒,在他查看完憂瞳孔的現狀後,用手撐着膝蓋重新站了起來。
總算是再次將視線落到了此時此刻把手放在靠近膝蓋的位置,看上去非常緊張的筱身上。她此時此刻正拼命地在咽口水......
表情也變得有些僵硬。似乎,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樣子......
“好的,您請說——”
所以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按着喉嚨,嘗試清嗓子。用這種方法來緩解緊張......過了一會兒,總算是感覺平靜些了。可即便如此,該擔心的地方還是會擔心。
不過,這指的倒不是憂的身體,而是她擔心從奏父親口中聽到些自己根本不瞭解的,艱澀難懂的病名。
“簡單來說,發生在憂身上的這種症狀,被稱作‘密集恐懼’。”
然而,結果卻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