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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冷,我是緊張肖凜不斷地不安地在座椅上調整坐姿。她的臉有點白,嘴脣卻很紅豔,可是卻顯得臉色更加的白,白的不正常。?

“你……”傅明泉遲疑了下,“是不是不舒服?”?

於是肖凜的臉就紅了,她把手摁在肚子上,聲音裡有些軟弱,“大姨媽來了。”?

“啊?”傅明泉愣了愣,不由好笑,“怎麼這麼巧?”?

“好像不是巧,”肖凜又抓了抓頭髮,“貌似是不調,推後了呢。”?

傅明泉“哦”了一聲,緩了緩,才說:“是你之前太緊張了。”?

肖凜繼續紅着臉,心裡清楚確實是這麼回事,然後暗惱這身子的不巧。原本就緊張到全身快要抽筋了,偏偏這個時候大姨媽來,肚子就痛的要死,像要造反一樣,搞得更沒有力氣了。?

“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傅明泉輕聲說。身邊正好擦肩而過一輛警車,她隔了兩秒才感覺寒毛快豎了起來,不由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

這時肖凜的電話正響了起來,接了電話後才知道,方頤已經到女監門口了,正等着她。?

於是,這纔有些真實感。?

電話拿在手裡,像是個會動的生物,傳遞着真實的訊息。?

她要出來了,馬上要見到她了。?

肖凜跟着傅明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努力轉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好不被生理痛無端折磨。?

十分鐘後,她們下了車。車在女監門口停下後,飛一般地馳去。?

“肖凜。”方頤撐着傘,站在那朝來人揮着手。?

肖凜卻似沒有聽到一樣,只是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龐然大物。?

安靜且肅穆,令人望而生畏。?

傅明泉將傘遞到她頭頂,然後看着那個曾經只是隔着玻璃牆見過的女人。?

“你好。”傅明泉主動打了個招呼。?

方頤也在打量她。?

這個人就是傅明泉,傅明塵的姐姐,當初兩個小孩異想天開中,架設的那座橋樑。當初只想她們是天真,卻沒想到這個人還當真存在了一點意義。至少肖凜說,有她在身邊,偶爾間接的,會有一點安慰。?

肖凜終於收回了仰望的視線,轉到了方頤身上。一見到這個微胖的女人,鼻子就開始發酸了,她張開手臂抱住方頤,聲音像哼哼一般:“方姐……”?

“乖。”方頤拍拍她的背。?

兩個人這些年雖然沒有見過幾面,但卻一直保持着聯絡。說來她們的關係也很奇怪,不算朋友,不是姐妹,之間的關係,只因爲另一個人而存在。?

“她幾點出來?”肖凜問。?

傅明泉沒有說話。其實這個問題肖凜已經問過她了。?

“大概是十一點以後,”方頤看了看手錶,“還有兩個小時。”?

“哦,”得到的答案是一樣的,肖凜有些失望,然後低聲說,“真慢呀。”?

“有很多程序的,”方頤又拍拍她,“都等了那麼久,這一點時間算什麼。”?

“是啊。”肖凜哈着氣,終於能有一點笑容。腹下那裡雖然還在痛,但是精神上卻好的出奇。她擡頭看看,這才發現傅明泉正給她撐着傘,便朝她笑了笑。?

傅明泉也報以一笑,然後任肖凜自己接過傘去。?

方頤其實有些話想問傅明泉,可是肖凜在這,倒有些不好問。看着這兩個人的相處是很熟悉的模式,令她心裡有點異樣感覺,一時,卻說不大清楚。?

分分秒秒一圈圈的轉動着,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站在雨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倒過的不算太慢。?

肖凜顯而易見地又緊張起來,站也站不住地原地踏着步,脖子伸得老長。監獄的大門倒不是全封閉的,透着那些鐵欄杆,裡面那條長長的路還能看得一清二楚。?

十一點終於到了。?

可是裡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怎麼回事?”肖凜着急地問。?

“十一點到十二點,這個時間段都是,別急。”傅明泉安慰着。?

她的話在這個時候還是很有說服力的,肖凜便咬着牙點點頭,繼續在那裡張望。?

可是,一個小時還是很快就過去了。雨都下大了,路面積起了不少小水潭子,遠處還是沒有出現什麼人。?

“她還是沒出來……”肖凜睜着大眼睛看着傅明泉,雨傘的邊緣向下流淌着水,看上去,卻像她的眼中也在流淚。?

方頤沉默了一下,說:“上午如果不出來的話,還有下午。大概是從兩點開始檢查,四點之後可以出來。?

“嗯。”傅明泉在一旁點頭。?

肖凜怔怔地聽着,然後轉身朝向女監大門:“那我就在這等着。”?

“她告訴我是今天的日子,就一定是今天,彆着急。”方頤站到她身邊,“天還是挺冷的,不然先去吃個飯,找地方坐坐,呆會兒再來。”?

“不要。”肖凜硬邦邦地拒絕,一臉的平靜,“我就在這等着。”?

傅明泉也上前:“你現在不宜淋雨,對身體不好。”?

肖凜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今天宜不宜出獄。”?

傅明泉皺了皺眉,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看了眼方頤,雖然兩個人還沒有說過幾句話,卻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驚疑。兩個人再看看肖凜,女孩執着傘固執地站着,令人說不清的酸楚。?

方頤在心裡吸着氣,拼命地喊着,柴靜歡,你不可以這樣殘忍,你騙我沒有關係,這個時候用這個方式躲開肖凜,就真真該下地獄了。喊完這些話,方頤又想給自己一個巴掌,方頤,難道你的心也是鐵做的嗎!?

現在該怎麼辦?方頤移開些傘,看着陰沉的天。雨灑在了臉上,冰冷地令她打了個寒噤。明明已經到中午了,卻感覺寒氣從四處涌到身體裡,站着都要僵硬了。如果下午柴靜歡出來了還就罷了,如果不出來——她看了眼肖凜,心中實在沒有把握她會有什麼反應。?

方頤胡思亂想着的時候,傅明泉悄悄湊到她身邊,拉着她退開兩步說話:“你陪她在這站一會兒,我去買點熱的東西來。”?

“嗯。”方頤點頭,隔了一會兒轉個身,剛剛那個說話的女人已經消失在雨幕中了。?

“肖凜。”方頤輕聲叫着,“她怎麼會來?”?

肖凜掃了她一眼,卻似乎沒有發現身邊少了個人:“畢竟都是裡面出來的人,大概會有些話要說吧。”?

“你們一直在一起嗎?”方頤趁機又問。?

“她的店就開在我們學校邊上,所以見面的機會比較多。”肖凜頓了頓,“不過據說她最近有開工廠的打算,可能要忙起來的。”?

“開工廠?”方頤驚訝,又想到那個傅明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坐過監獄的人,“她真厲害。”?

“嗯。”肖凜若有苦無的應了聲。?

既然她可以適應的這麼好,柴靜歡出來後,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說到這個,方頤也稍稍放下了些心。?

想想漫長的四五年時間,也就這麼一個月一個月的數着過來了。人生既然已經有了這避免不了的路程,接下來的,總該要順一些吧。方頤的注意力依然放在身邊的肖凜身上。當初的年少女孩,如今也有了大人模樣。她是否會繼續出現在柴靜歡的生命裡,就連自己這個最好的朋友也難以斷定。畢竟柴靜歡這幾年裡幾乎沒有提到過她,所以,轉折應該在今天。如果,柴靜歡下午有出來的話。?

可是上午沒出來,就有了些不踏實的感覺,時間也過得特別慢似的,秒針分針都總在靜止狀態。?

不知道站了多久,傅明泉纔回來。?

她將買來的盒飯交給方頤,然後對肖凜說:“換鞋。”?

肖凜看着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的板鞋,一時沒有反應。?

“果然打溼了。”傅明泉放下傘,蹲下身去。方頤忙手忙腳腳地移過傘來,看着她從一個袋子裡拎出一雙雨靴,“這靴子裡面有絨的,會比較暖和。”她一邊說着,一邊拽了拽肖凜的褲角,等肖凜微擡起腳來,就幫她換掉了鞋子,滿意地說,“還好襪子沒溼。”?

換好了鞋子,傅明泉站了起來,一擡頭就看到方頤不解的眼光,便解釋了一句:“肖凜來月事了,還生理痛,最好是不能碰冷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