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米蓮……”柴靜歡滿心的積鬱被打散了一些,“你不該做演員,不做導演真是可惜了?

“諷刺我呢?”米蓮挨着她坐下,撞了撞她的肩。?

“不是,”柴靜歡也笑了,“只是覺得你的想象力太好了。”?

“哼,”米蓮疊起腳來,靜坐了一會兒,突然說,“不要把那些流言當作回事,你當真了,你就輸了。弄得自己不自在,只會更難受。”?

“這是經驗麼,”柴靜歡也突然放鬆了,也願意開口了,“我今天又做了件鹵莽的事。我這種性格,遲早要害死自己。”?

“哦,什麼事?”米蓮忙問。?

柴靜歡沒有說話。這回,米蓮也沒再逼了。只是兩個人坐着有一說沒一說,像回到了莫名的冷戰之前,還是很輕鬆的。?

一會兒,柴靜歡才說:“今天看到一些過去的東西,自己做的時候,好像被另一個人上身了一樣。可惜一直看不清那個人的樣子。我真的要把她忘了。”?

米蓮安靜地聽着。?

“一直告訴自己不需要感情,什麼感情都不想要。所以身體很聽話,腦子也經常催眠自己,久而久之,還真的起了作用。我忘了她了。喜歡過,真的真的喜歡過。可是,也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去觸碰了。?

說完這些後,柴靜歡的聲音有些發軟,眼睛好像也在發熱,也許這便是身體發出的警告。?

“柴……靜……歡……”米蓮一字一字地念着她的名字,然後輕聲說,“靜歡……靜悲……是要做個孤獨的人嗎?你爸媽真沒有給你取個好名字呢。”?

這句話裡有一個詞,是柴靜歡淚腺的開關,她的眼裡刷地就掉下淚來。?

米蓮看着她,帶些憐惜的,緩緩伸手攬住她的肩:“對不起。”?

“我已經有兩年沒有去看過他們了,”柴靜歡哭泣着,心被碾了一般的疼痛,“墓碑上大概已經全是灰塵了。我本來很想拜託我朋友去看看的。可是她每個月都來看我,已經把朋友做到了極致,我開不了這個口。我對不起她們,對不起。”柴靜歡的眼前漸漸模糊,久久,又低聲說,“對不起……她……”?

第二十章?

傅明泉寫的那封信,到底沒有發出去。?

一是因爲沒有地址,其二,也許她本來就沒想真的給肖凜寫信。那天下午所受到的驚嚇,第一時間化成了怒氣,對自己,也對肖凜。對一個無情的人何故要繼續留情?她本想立刻就讓肖凜知道,你所謂的堅持有多麼的可笑。?

可是,這封信畢竟還是沒有發出去。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那厚厚的信件,她便失去了勇氣。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走出這裡,去到那個女孩的身邊,告訴她這裡的一切,至少她所看到的柴靜歡要讓肖凜知道。那樣的話,纔算是完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

可惜。?

這封未完的信傅明泉沒有處理掉,而是當作肖凜的信件中的一部分放在一起。想想自己離奇地介於中間,有時候好笑,有時候有幾分惆悵,倒是很可以打發時間。她原本就是一個旁觀者,只是自在柴靜歡那邊受了驚嚇後,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她不想打破這其中的平衡,更怕那個世界裡有着如柴靜歡動作般的詭異。她確實受到了些打擊,柴靜歡的吻和將她推倒的動作,幾乎將她捲進了那個未知的世界。?

自此之後的很久,傅明泉也再沒有找過柴靜歡。就算肖凜的信一封接一封,信裡再隱藏着那些道不明瞭的情緒,她也再不激動了。?

她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出來,柴靜歡是真的不再喜歡肖凜,如果她再繼續下去,那麼那種感情也許會變質,比如她的煩躁,變成厭惡也說不定。一個人就算不喜歡了,在腦海裡也依然想要保留最完美的那一面吧,她不想讓柴靜歡討厭那個女孩。因爲喜歡的時候那叫持之以恆,不喜歡的時候,叫糾纏不休。?

如果是那樣,纔是肖凜的可悲。?

而對於傅明泉來說,時日漫長,肖凜的信有時也會無意成爲她的解語花。?

寒冬過去,二零零六年的鐘聲也在一片喧譁中敲響。之後,春花綻放,每個人畏縮了幾個月的身子也舒展了一些,何況這又意味着刑期的減少。?

在去年的減刑大會裡,柴靜歡因爲表現出色,獲減刑五個月。後來,上半年的自學考試裡,她輔導的幾名女犯都合格畢業,也爲她加分不少。總之,六年不短,柴靜歡卻已過將近一半的時日。?

相對柴靜歡來說,傅明泉入獄要早一年,便是要比她早兩年出去,只是因爲減刑等因素,其中會錯開很多。這次的減刑裡依然沒有她,算是既不出彩,但也沒犯錯的那種人。不過,世事總是充滿意外的。?

五月的探監日,不是弟弟傅明塵來,而是那個被自己狠心驅之的寧旗來了。?

再次見到寧旗,這個人的臉色比上次更加不好,眉宇間堆積着的陰鬱使他的整個人看起來都要蒼桑些。?

“你怎麼又來了?”傅明泉的語氣也不是很好。越在裡面呆得久,越是發覺隻身被圍,每一寸思緒都會被反彈回來的時候,就越是不想見到這個人。?

也許是遷怒,但她有這個資格不是麼。?

寧旗先是看着她好一會兒,似乎是先確定了她是安好的,這纔在沉默後低聲說:“我給你們監獄捐了20臺電腦,幾臺大型洗衣機,還捐助了一些其他的活動,都是以你的名義。”?

“什麼?”傅明泉一愣。?

“這對你的減刑有些幫助。”寧旗揉了揉眉,“這事我只是通知你一聲,我諮詢過律師,如果不出問題的話,年底你就可以出來。”?

“年底?”傅明泉徒然激動了。這實在是個致命的話題,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玻璃牆外的寧旗,“真的嗎?”?

“嗯,”見到傅明泉變得有些明亮的臉,寧旗一直壓抑的心也稍微放開了些。就是因爲能做到,有把握,他纔敢來見傅明泉,否則他只有等到她出獄的那天跪在她面前以死謝罪了。“你在裡面要好好的,等你出來後,你再找我算帳。”?

傅明泉依然還在消化這個令她無比震動的消息,當她注意到寧旗說了什麼後,便也漸漸安靜下來:“你哪來這麼多錢?”?

“我拿了公司的錢,”寧旗有些冷淡地說,“我跟她說,要不你把我告進牢裡,要不就用這筆錢贖罪。”?

“她聽你的了,”傅明泉微微一笑,“安容——果然愛你。”?

“那個女人太瘋狂了。”寧旗抱着頭,悶聲說。?

“那也是因爲愛你。”傅明泉突然想到了很多東西,也許是因爲聽到這個好消息,也許因爲別的,突然之間就有些原諒安容了。?

只是因爲愛,一切的舉止都像可以理解,可以原諒,可以接受似的。?

寧旗看着傅明泉臉上的笑容,怔怔地:“明泉,你能原諒我嗎?”?

“原不原諒的,都已經這樣了。”傅明泉安靜地說。再看寧旗的模樣,似乎可以想象到爲了自己他在和安容怎樣的拔河。想來,寧旗也有他的無辜,於是整個事情裡,好像沒有一個錯的人了。“你能幫我減刑,已經算是幫我了,謝謝你。”?

“謝我?”寧旗苦笑,像哭一般的。原本俊朗的面孔也微抽搐着,“是我對不起你。我做什麼也彌補不了你失去的東西。你怎麼能謝我?”?

“總之,麻煩你了。”傅明泉依然禮貌彬彬。?

這種禮貌是種看不見的隔閡。寧旗心裡清楚,也知道她的委屈不是因爲這樣就可以得到完全的化解:“你就在裡面等着消息,出獄的時候,我會來接你。”?

傅明泉本想說不必了,但是看寧旗抿緊的嘴脣便知道她說什麼也不管用的,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這次探監結束後,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片刻,傅明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盈。雖然還要等個半年,但是在這裡五十步與百步的距離,卻是那麼那麼的明顯。?

許是心情太好,在轉身看到柴靜歡的時候,她也能微微一笑,不再避開了。?

柴靜歡也是剛剛站起來,轉身就看到傅明泉的笑,有點如夢如幻的意味,令她也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