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仙人見她這般不自信的樣子,心道這哪裡還是從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小葡萄啊,想來也是心疼,在他心裡,錦覓似友似女,他是真心愛護,自己這侄兒雖然愛錦覓愛到了骨血裡,卻自幼不擅與人坦誠心扉,做那許多事情都默默放在心裡,倒是有何用,真是越想越生氣。
錦覓卻是越想越傷心,覺得情愛這東西,真是讓人肝腸鬱結,可是沾了,便戒不掉了啊。
許是累了,錦覓竟伏在桌邊慢慢睡着了。月下仙人見她夢中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心下想拿這二人也沒法子,只能慢慢了,不過那鄺露,如此看來,確實是個麻煩,還是要看看有沒有哪家合適的仙官,幫她覓一門好姻緣纔是。
錦覓一直睡到掌燈時分才悠悠醒轉過來,心下還是懨懨的,想回去,卻又有些不願回去,說不清楚是什麼心思。
璇璣宮這邊潤玉一邊修養調息,一邊不停的告訴自己,覓兒是不會離開自己的,可即便是如此,旭鳳和錦覓二人並肩坐在鳳凰樹下的背影還是像石頭一般壓在心頭。
他忽然想起從前彥佑與他調笑道,“大殿這是要一振夫綱了嗎?”他知道自己該重重拿起,可是他嘗過失去的滋味,那滋味比剜角剝鱗還要痛上萬分,他數千年來所求也不過是錦覓能陪在自己身邊而已,既如此,便是做個聾子,做個傻子又何妨,如此想着,一股苦澀之意漫上心頭。
他又想到錦覓嬌嗔的對他說,“你若愛我月月,我便愛你年年,你若愛我年年,我便愛你生生。”這些話還言猶在耳,他應該相信覓兒,不應該困宥於從前而患得患失,這樣想着,心中便慢慢平靜下來,體內靈力也漸漸充沛,慢慢臉上也恢復了血色。
從塌上坐起身來,見外面天色已晚,錦覓還沒回來,心裡很掛念,便想去姻緣府接他回來,剛走到殿門口,便看到鄺露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盞清露匆匆走進來,見他想出去,便急忙說道,“陛下,你此時還很虛弱,不宜走動,還是回去歇息。”
潤玉緩緩說道,“無妨,我這便去叔父那裡接覓兒回來,你準備一些熱的湯食。”
“陛下,我知道您愛水上仙上,可是,您就不能多愛自己一些嗎?”鄺露情急之下大聲說道。
潤玉看了看她,沉聲說道,“鄺露,我這一顆心都給了她,她笑,我便開心,她哭,我便難過,我連命都可以給她,何況是愛?我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愛自己,這一生,我的愛,都給了她。”
鄺露呆呆的看着潤玉,她從來都知道潤玉愛錦覓,從第一次見到錦覓就喜歡上了她,鄺露總想着,自己所求不多,只要能一直站在潤玉身後,能陪他一起度過那些漫漫長夜,即便他對自己沒有半分男女之情,自己也無怨無悔。從前,錦覓不愛潤玉,潤玉愛而不得,和自己並無差別,她覺得那樣也很好,至少,自己能心無旁騖的陪伴在他身邊,只是現在,錦覓愛上了潤玉,二人之間,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的存在,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只怕從今以後,連以一個侍女的身份站在陛下身後的資格都沒有了。
潤玉並沒有留意鄺露的神色,他一向都知道鄺露對自己的心思,只是他心中從始至終都只有錦覓一人而已,他把鄺露當成是朋友,夥伴,甚至是親人,但是卻從無男女情分,他想他已經和她說的很清楚了,但是鄺露這幾千年一直忠心耿耿站在自己身後,何去何從他還是想尊重鄺露自己的意思。
說完潤玉沒有再看鄺露,便走出去了,這時候突然仙史來報,“陛下,鎮守忘川的奎狼將軍來報,忘川又有異動,衆臣已經在大殿中等陛下過去議事。”
潤玉皺了皺眉,忽然覺得這天帝做的甚是疲累,這份責任迫使他不得不隨仙史匆匆趕去大殿。
鄺露呆呆的站在殿前,臉上忽悲忽暗,陛下與自己,又有什麼分別,只是陛下終於等到了錦覓回頭,而自己卻只能形單影隻罷了。可是沒有關係,只要陛下幸福,自己便是遠遠看着也覺得幸福,只是,讓我一直站在你身後,默默陪着你。
姻緣府中。
錦覓見天色已晚,本以爲潤玉會來接她,可是等了又等也不見潤玉的影子,心內更是鬱郁的,一筷子一筷子戳着碗裡的飯,忽然一顆大大的淚珠掉進碗裡,月下仙人見她這副樣子,爲着二人頭痛不已,心裡想着若是鳳娃那性子,絕不會這般拖拖拉拉,怕是娃娃都生好了,想到這裡,也覺得有些難受,不知道鳳娃若是知道潤玉和錦覓二人已經互許終生,會如何,想到三千年前那慘烈的一幕,心內不禁惶惶然,鳳唳九天,龍吟四海,爲的都是眼前這人。
一時間二人靜默無語,月下仙人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錦覓,他覺得自己向來舌燦蓮花,此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而錦覓則是看着眼前的飯菜,覺得甚是無味,不多時臉上便掛滿了淚水。
“狐狸仙,我今夜想在你這府內叨擾一晚,可好?”錦覓擡起頭,無甚情緒的說道。
月下仙人想着這般實是不妥,眼見這二人已經生了嫌隙,若再不解開這疙瘩,怕是這誤解會越來越大,那時候便真的說不清楚了,於是便一反常態的正色道,“小錦覓啊,不是我不願留你,你願意在我這裡小住,我是再開心不過的,可是現下這情景,你卻是不該留在我這裡,回去和我那大侄子好好說說清楚,二人親熱一番,便沒什麼芥蒂了。”
錦覓聽了月下仙人的話,想想也覺得有些道理,也罷,小魚仙倌不來找我,我便自己回去便是,卻也沒什麼丟臉的。
於是錦覓便於月下仙人告辭,回了璇璣宮。
錦覓慢吞吞的走回到璇璣宮,衆仙侍見她一人鬱鬱寡歡之色,都不敢出聲,只迅速讓出路,側立在一邊,心下卻都訝異的很,自從這水神仙上住到璇璣宮,哪裡出門不是和陛下手牽手,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樣,這今日不但落了單,神色也甚是苦悶,都道二人必是生了嫌隙。
錦覓沒想到自己只是獨自走回璇璣宮而已,便已經讓衆小仙各自腦補了一出大戲。
正要推開殿門走進去,錦覓耳邊又傳來上次那個聲音,“女兒啊,你這是何苦呢,何不與我回去,尋一個門當戶對的仙官,兩情相悅豈不是更好。”講話之人正是鄺露的父親太巳真人。
“爹,我上次已經和你說過了,我不會走的,你不要來過來了,我在這璇璣宮裡守了幾千年,也愛了幾千年,雖然辛辛苦,但是我心不苦,只要能陪着他,我寧願終身不嫁。”鄺露幽幽說道。
太巳真人氣的心火直躥,“從前我不拘着你,可現如今這水神仙上日日住在這璇璣宮,她哪能容得下你。”
鄺露擡眼看着父親,語露倉皇但有無比堅決的說道,“爹爹不必再勸我,我意已決。我瞭解他,我若不離去,他是不會趕我走的。便是這邊守着他,我也心滿意足。”
錦覓聽到這裡,心中又不知是何滋味,是啊,鄺露在小魚仙倌心中分量甚重,這日日陪伴的情分怕是自己也比不得,雖然小魚仙倌每次都說心中只有自己,可是現在她也明白,若鄺露一日不嫁,潤玉便會管她一日,不會與她傷了情分,想到這裡,心內竟覺得無可奈何,也無能爲力。
錦覓懷着這樣一腔心思,便連推門的力氣也沒了,默默轉了個身,便走掉了。一時之間覺得天宮之大,卻沒有自己的安身之處。
想回花界,又怕衆芳主擔心,想回璇璣宮,卻實在是不想見到鄺露那深情脈脈的樣子,忽然,錦覓想到那日噗嗤君說他是在洞庭湖的,此刻錦覓心裡糊里糊塗的,只想着能離開這裡便好,於是轉身下了天界,來到了洞庭湖邊。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眼前這八百里洞庭,波光粼粼,遠處青山巍峨,與水天連爲一色,看着這般景緻,錦覓心裡的愁鬱也輕了些許。
忽然一個綠色的人影從湖水中翻騰而出,身姿說不出的瀟灑曼妙,滿面桃花的站在錦覓面前,正是彥佑。原來他正在修煉,忽然感受到錦覓的靈力離他越來越近,似乎就在身邊,於是便匆匆上了岸。
彥佑見錦覓一臉落落寡歡的樣子,便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小美人,如此愁眉苦臉,可是想我想的啊。”
錦覓一把打掉他的手,知他向來如此,也不着惱,只說道,“你不是說歡迎我隨時來做客嗎,我這邊來了。”
彥佑見她這副樣子,知道肯定是有什麼事情,但他向來乖覺,也不點破,便笑嘻嘻的說道,“歡迎歡迎,你能來我這洞庭湖,那便是蓬蓽生輝,我開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