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敗了王西平一軍後,飛龍軍全軍壓上,追擊着敗逃的楚軍大隊。而楚軍主力大陣早被衝散,雖然王西平的抵抗爲他們爭取了半天時間,卻在勉強整隊後,夜間又被衝散。如此朝而復始,不過兩三日後,楚軍既不能前行,也不能停住腳步,只覺得無時無刻,都在被敵人襲擾。待一路過了湖州後,二十多萬大軍已經潰散,再也無力成軍。
石重義身死亂軍之中,其餘各級將領,或是投降,或是被俘,或是戰死,待幾萬亂軍逃至京師城下,又被早就等候多時的李天翔率部全殲。
大楚平帝五年夏七月,在接到石重義的首級和呂奐偷襲唐鄧,卻被吳猛以突騎衝入陣中,導致全師潰敗後,隻身逃入關中的消息後,平帝終於絕望。
在宰相與楊易安等人的勸告下,平帝接受張守仁的議和條款。割西川、劍南、湖北、準南、.江西北路、建康、平江、湖州、徽州、饒州等各軍州。自去帝號,稱南楚國主。大楚在此戰過後,失去近半國土和人民,軍隊潰散過半,實力衰弱之極,再也無力對抗張守仁的飛龍軍。若不是張守仁顧忌楚國尚未全失人心,勤王兵馬源源不斷,飛龍軍就算能戰而勝之,也必定會陷入苦戰,得不償失,就是欲滅其國,也不是一件極困難的事。
“殿下,這是建康各地的士民勸進表文,請殿下閱看。”
自從解楚國京師圍後,張守仁卻感染熱毒,不得已停留在建康養病。他的病實是操勞過度,又因戰勝大楚,達成了預計目標後,心情放鬆,以致使病毒侵入,難以抵擋。
象他這樣健壯的人,平素並不生病,只要一旦得病,卻也是極是嚴重。開初幾天,都是昏迷不醒。軍中人心惶怕,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有的上下人等,都害怕他一病不起,而飛龍軍也必定要如當年大楚太祖逝後的楚軍一樣,潰不成軍。而更爲可怕的是,當年太祖之子雖然年幼,好在還立有太子,而張守仁現下卻是沒有兒子,又是昏迷不醒,連指定繼承人的能力也沒有,若是一旦身故,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好在張守仁的運氣極好,在醫生的精心調治下,總算甦醒過來。因爲身體極爲虛弱,不能動身返回穎州,只得在建康停歇。
這建康卻是歷朝古都,王氣鬱鬱。張守仁因病停留在此,卻也給許多人想象的空間。待得知他甦醒之後,便有無數的儒士、百姓、軍人、貴族、甚至是僧尼,以表文勸進。
其實繼位爲帝的想法,張守仁並不是沒有。常人都有權力,張守仁久居人上,連跪拜的禮節都想不起來如何進行了。讓他奉別人爲主,行禮如儀,那是想也不必再想。況且,他攻伐楚國,雖然得了大楚大片的土地軍民,卻終窮是民不正而言不順。古代中國,講究的就是禮節名份,孔子所謂:“必也正乎名”是也。他如果想使得領地內的百姓歸心,士民效力,就非得有一個皇帝名號不可。
此事在他進兵大楚之前便已經有了決斷。只待回到穎州後便立刻進行。祭祀用的天壇,儀注禮器,甚至官號爵位,朝廷典儀,都已經多半齊備。逼的楚國皇帝削去帝號,也正是爲了此事。
只是心中雖如此想,卻並不能宣諸於口,也不能一勸便即刻應充。中國人在這種事上,絕不能落人以柄,以免爲天下人所笑。是以不論建康各地官民百姓如何勸進,他卻總是謙辭,絕不答應。
“殿下,臣昨日去考察城中南朝各國的跡官,其實陳朝皇宮保留的完好。當日隋兵入城,並未加以破壞。後來南唐以建康爲都,多加修葺擴建,宋兵滅南唐後,也並未破壞。臣入內觀看後,除了稍嫌破敗,需以幾萬工匠加以整治外,卻也是華美堂皇,雖不如大楚皇宮那麼金碧輝煌,卻是比穎州強多了,就是比之開封舊宮,也是強過許多。況且,以穎州種種,也並不適合做爲國都。不若就在此處登基,建國稱帝,以建康爲都,不是更好?”
張仲舉眉開眼笑,一邊看着張守仁皺眉喝着藥湯,一面娓娓而言,力勸張守仁在建康即位登極。
張守仁也不理他,只將那苦口的湯藥喝完,又懶在牀上半響,方纔道:“穎州自然不可爲都。不過此地亦不可爲都。江南好,只是會消磨男兒鬥志,丈夫意氣。楚國尚且有半壁江山,北邊還有強敵環伺,我如何就能在此安臥,享太平之福?你不必多言,等我身體稍稍痊癒,便要返回穎州。”
張仲舉不禁發急,大聲嚷道:“殿下,名不正則言不順。現下咱們在新得州縣派遣官員,當地百姓士人,多半是陰奉陽違。就是去年受災起事的各處,也有殺官造反,口稱受詔討賊的蠢貨。若是殿下稱帝,稱是受了天命,帝號一建,那麼人心自然敬服,卻比現下要省事的多。不然,殿下始終揹負着大楚叛臣的名聲,誰願意給一個賊做打手呢?”
張守仁苦笑一聲,答道:“此事我怎麼不知。只是大戰方息,我軍多有折損,以我之意,先要撫慰士卒,多加追恤。然後至開封,告廟稱帝的好。”
他見張仲舉還要再說,便舉手止住,向他道:“我知道你也是忠心,不過此事並不着急。我有大軍在手,就是楚國也乖乖雌伏,人心麼,遲幾天收拾也不遲。我意已決,北方強敵就在身側,我一定要到開封即位,部署對蒙兀人的戰守大計。留在建康,距離前方千里之遙,很多事處置不來,這要不得。”
待張仲舉怏怏不樂出門而去,張守仁因叫過方子謙,向他道:“子謙,我大軍現下都到了何處,部署如何?”
方子謙知道他精神一好,必定要詢問此事,便急忙答道:“殿下,第二軍與突騎打敗襄城軍後,以第二軍前往四川,接管改編興元與成都各處的軍隊,彈壓地方。突騎留駐襄城,休整待命。第三軍回鎮山東,現下剛到揚州。軍隊疲乏,傷兵衆多,走的很慢。第四軍駐平江,提防楚軍。第五軍與節度中軍四萬人,駐在建康城內,拱衛殿下的安全。”
張守仁聽了這片刻,已經覺得乏累,便放低自己腦後的枕頭,閉目躺下。半響過後,方纔道:“有幾件事,需得立刻下令。”
方子謙連忙叫來幾名書記官,伏案持筆,待他發令。
“一,收取新得各州縣的印信,帳薄,派遣我境內能吏爲巡按使,前往各地巡查,收取庫藏金銀銅錢,調撥糧草至各地軍倉。”
“二,我南來之前,便令中原各處招募兵士。再建五軍,此事不可輕忽,立刻多派精幹軍官,往中原各處接受整訓新兵。錢、糧、衣物,兵器,都要加緊提供,不可怠慢輕忽。”
“三,再派密探,嚴查關陝及河北蒙兀人的動靜,命第三軍加緊回防山東。突騎不必留在襄城,大楚除了在京師附近還有些能戰的兵力,其實主力多被我打掉。至於成都和興元的幾萬軍隊,願留者,可留駐原處,整編使用。湖北與四川各處,只留第二軍鎮守,便已經足夠。”
他講了這麼許多,覺得非常疲憊,待看到文書寫完,又用了印急速發出,這才稍覺放心。
方子謙見他面帶憂色,便勸道:“殿下不必太過擔心,北方動向,咱們一直查察,忽必烈的大半兵馬,現下還遠在漠北。就算知道咱們全師南下,想調兵來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到的。待他能調此兵馬時,咱們最少也回到中原和山東十來萬人,憑何而守,他沒那麼容易打過來。”
張守仁只是覺得擔憂,卻也不便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盡數向屬下說出。只是低聲道:“中原腹地,十分要緊。待新軍編成,則必調第二軍和第四軍回來。軍人,是要打仗才稱的上精兵。新練軍隊,不打上幾仗,是不能放心使用的。”
方子謙陪笑道:“這是自然。”
他看看張守仁臉色,終道:“殿下,前些天來,你昏迷不醒。軍心不穩之極,臣與韓將軍日夜偵察,軍正司與間龍查到了許多將軍和官員的舉措。他們或是遣散家人,準備金銀細軟,隨時潛逃。又或是暗中寫信給南楚國主,請罪歸降。甚至有些人暗中討論,準備擁戴……”
張守仁自薄被中伸出手來,搖道:“不要告訴我他們要擁戴誰,也不必把這些人的名字說與我聽。”
他苦笑道:“那時候我自己尚不能自保,也沒有後人讓人擁立,各人有些異心,這實在是可以原諒的。”
“是,那時候不知道王妃已經懷有身孕,殿下有後。各人有些不好的想頭,也確是人情之常。”
“燒了,把你們的記錄,還有搜到的書信,付之與炬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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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謙再也不敢多說,只是躬身退出。下殿之後,卻也是暗中慶幸。其實張守仁病重之時,他也暗中企圖擁立李天翔繼任,只是在張守仁醒轉後,方纔又慌弱回頭。他知道韓璐卻比他老實的多,一心等着張守仁醒轉,手中未必沒有掌握着他圖謀不軌的證據,正是一腦門官司的時候,張守仁如此處置,卻也使得他放心不已。
張守仁目視他轉身離去,忍不住微微一笑。這個近臣參軍,心中隱藏着那一點點秘密,總是害怕自己知道。卻不曾想,張守仁安排他們監視別人,卻又如何能不安排人監視這些大權在握的高官大員。這些人在他重病時的所作所爲,他心中自然是清楚明白,只是當時危急,人心不穩,若不是張守仁威望太高,又沒有病危身亡,只怕早就有大亂子鬧了起來。
想到這裡,他額頭上冒汗,也覺得身上的被褥厚重悶實,便擡手將那被子拉下一半,露出大半截胸口。
“好在英兒有了身孕。只要打敗蒙兀人,就算我死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雖然如此設想,卻想到英兒那嬌小的身體將逐漸笨拙,在她的腹中,正孕育着自己的孩兒。
愉快的嘆一口氣,不禁又想道:“最好是男孩纔好。若是生個女兒,還得懸心。不過好在我身體其實並無大礙,將來再生上十個八個的,也不是問題。”
他身體還很虛弱,一邊想着,便一邊昏沉沉的睡去。
雖然早就爲王,他卻並沒有使用宮女,也自然沒有太監侍候左右。此時距離建國稱帝不遠,早有大臣建議他使用宦官宮女,卻都被他罵了回去。
無論如何,瞭解過後世情形的人,是不可能再殘人身體,以爲自己使換了。
看着他沉沉睡去,身邊圍侍的衆親兵依次退出門外,只留兩個年幼警醒的親兵侍奉左右,以備張守仁醒來時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