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佳轉身一看,卻是高中同學譚駿。數年不見,還是保持着一股子耍帥的勁頭,從頭到腳收拾得“韓流撲面”,臉上神情卻不似少年時那般浮躁,到底沒有白長几歲。在他臉上滿是老友重逢的欣喜,從前吃過羽佳的虧,竟是早已忽略不計了。
“你還是那麼漂亮!”他由衷讚歎,“那麼神氣!那麼超凡脫俗!如今在哪裡高就?”
“混社會!”羽佳滿不在乎地說,“你呢?你還是那麼瀟灑!那麼熱情!那麼讓人吃不消!”
譚駿大笑:“你的脾氣一點不改呢!怎麼,這麼早就去了?這倒不像你的風格。”
羽佳一愣:“去了?去哪裡?”
“咦?你忘了?今天同學會呀!閔含章沒和你約好一起去?”
閔含章這三個字刺痛了羽佳的腦神經,她不由在臉上流露出一種厭惡的神情來。這一副怪模樣,譚駿自然看不懂,他當初匆匆轉學,並不知道含章與羽佳早就已經分道揚鑣。
羽佳自從撞破璽良和芝嫺的私情,便和含章一家絕交,同時向父親宣戰。凡是父親贊成的她全都反對,凡是父親反對的她全都贊成。璽良主張她考金融,她偏要學機械,自己執意報填一所男生佔絕大多數的海運學院,在裡面混了四年,專修吃喝玩樂談戀愛,勉強畢業,無處可去,又誓死不進父親的建築公司。名爲準備再次考研,實則早把學業拋諸腦後。其間璽良倒是辦起了自己的公司,芝嫺便是財務總監,兩人配合默契,業務日益紅火。含章讀設計,畢業後經由璽良安排進了一家設計院。她爲人乖巧,又深知母親甘苦,倒把璽良用心尊重,做成了一家三口。璽良感慨親生女兒不聽話之餘,對含章着實疼愛。他爲芝嫺母女買了房子,覺得那邊更像一個家。
對於羽佳母女,璽良不是不覺虧欠,無奈這個女兒生肖屬刺蝟,除了心安理得接受父親的花銷供給,便非但不理會他的討好,而且隔三岔五尋釁吵鬧。璽良是個倔脾氣,幾次灰心,也就不肯向女兒妥協,只是每月留下定額硬卡,保證她衣食無憂。可嘆父女倆在羽佳幼時感情最親密,此時竟是見面就吵,關係僵得不可收拾。羽佳知道璽良又有了一頭家,並且樂於把含章的優秀和哥哥羽豐的出息相提並論,心裡又是不屑,又是嫉恨。
今天的聚會本是原高三(6)班一個小男生潘飛鳴起的興,他讀書的時候對學習最爲頭痛,考的是職業技術學院。畢業後卻和親戚們一起開了一家主題餐廳,廚師好,氛圍新,在H城一炮而紅。紅了一年多,便加大投資開分店,潘飛鳴本人全面負責,做得風生水起。原先久追不上的老同學林美揚見他事業有成,終於也鬆了口,點了頭,小潘志得意滿,自己覺得雖不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那也相去不遠了。他不想錦衣夜行,早策劃着宴請老同學,吐盡學生時代居於人下的悶氣,正趕上發小譚駿從上海回來,便聯繫了十幾個要好同學,在新餐廳張羅起同學會來。美揚和含章要好,一早通知了含章。羽佳呢,她的電話沒人知道。誰知竟讓譚駿在街頭碰上了。
羽佳本不想參加什麼同學會,卻不想在昔日的追求者面前暴露她的受冷落,而且她聽到含章會去,心裡不禁涌上來一股氣。她不知道自己見了含章會怎麼樣,但是她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的!她的媽媽在康復醫院受電擊,她的媽媽卻得意揚揚掌管了裴璽良的公司!羽佳跟着譚駿往泊車的地方去,一邊聽他喋喋不休地介紹自己在上海的發展,一邊可就在嘴角掛上了一個打定主意的冷笑。
小潘的新餐廳座落在H城近郊青山綠水處,外觀並不招搖,內設卻十分精妙,又把所有大小包廂裝上整面的玻璃牆,使客人可以隔着輕羅紗幔閒看外面山坡上一片新綠和水塘裡刻意放養的白鵝、水鴨,美其名曰迴歸自然。林美揚喜歡玩情調,今天小潘便在一個寬敞的小廳佈置酒會,水果酒菜琳琅滿目排放在長臺上,各樣鮮花高高低低四處點綴,大小燈光明暗錯落製造韻味,還專門請來DJ放送最新流行音樂——他的餐廳本來就號稱是音樂主題餐廳,因爲他家美揚是一名音樂教師。
譚駿和羽佳到場的時候人都來得差不多了,伺他們二人一進門,突然樂聲轟響,鮮花彩帶兜頭兜腦飛襲而來,二人閃避不及,弄得滿頭滿臉的彩屑,衆人歡呼雀躍,把他們圍在中間。
潘飛鳴向譚駿豎起大拇指:“譚少,到底是你行!我小潘再強,也強不過你!居然終於把裴羽佳搞定,佩服!佩服!”
原來小潘爲把炫耀工夫做足十分,特別在邀請時說明此次同學聚會必須自帶異性朋友出席,刻意襯托他自己的佳偶天成,譚駿匆忙之間沒有女朋友可炫,卻不意撞上羽佳,正好用來冒充女友。這時他面露得意之色,朝小潘眨眨眼。羽佳看在眼裡,拉長了臉孔。
林美揚跑過來:“喲,羽佳,真是難得!譚駿用了什麼法子讓你答應做他女伴的?”
羽佳明白自己上了譚駿的當,正想與他當面開銷,卻聽美揚一聲歡呼:“含章!你來遲了,要罰酒的!”
羽佳和含章已經幾年不見,一看之下,只覺心驚——含章只有越來越像她的母親!身材還是那樣苗條,卻出落得亭亭玉立,活色生香,一頭秀髮直垂頸項,一雙星眸清如水晶,粉妝玉琢,紅脣皓齒,她站在那裡,像一朵纖塵不染的水蓮花。而陪伴在她身邊的英俊男士,漆黑的眉毛微微皺起,漂亮的眼睛暗含陰雲,線條分明的嘴脣努力想要扯一個微笑出來和大家招呼,卻無奈地變成了一種略帶懊惱的奇怪表情。羽佳見了他,更加出驚,這個人,一個小時之前還和自己面對面坐在咖啡館裡吃鬆餅!只聽得含章用她一貫以來甜膩膩的口吻羞答答地介紹說:“這是我的朋友樑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