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有帳慢慢算
這一天,上課、吃飯、上廁所,洛可和毛淘淘寸步不離。她們吃準了我會找俞可新,但是到底防得住一時防不住一世。
現在正是體育課,洛可所在的排球班還在體育館待命;毛淘淘被她們網球班的老師要求收拾場地。而我所在的田徑班則到操場跑圈熱身。我輕功一閃,從隊伍偷跑了出去。
早打聽過了,俞可新所在的新聞系這個時候沒有課。衝到俞可新的宿舍樓下,看着進進出出的女生我纔有點怕怕。
也難怪洛可常常敲我腦殼,說能聽到迴音,因爲我裡面沒長腦子。不帶一兵一卒,跑到別人的地盤上,報仇不成反被欺負了怎麼辦?
可是,再糟也糟不過被一堆死三八按着打吧?我寧可再被圍攻一次,也不能不狠狠扇俞可新一巴掌!如今的我就像一個盛滿怒火的容器,不出這口氣的話,絕對會崩壞成一地尖銳的裂片。
發狠踢了一腳俞可新宿舍門。
“誰!”
開門的是俞可新同寢室那個長着三白眼的高曉琳。她擡起下巴,好似用鼻孔打量人:
“你來幹嘛?”
“讓我進去!俞可新,你給我出來!”
“她不在!”她做勢要關門。
我扒開門硬闖了進去,一掃室內,人竟然真的不在。
發呆的一瞬,強大的力把我撞了出去:“你這個人真討厭!不在就不在!”
門挾着一陣風甩來,我的手還扶在門框上,不由一聲慘叫,只見保養得紅潤潤的指甲上立刻有了一塊刺眼的淤血。
俞可新是混蛋,她的走狗高曉琳就是一灘曬乾了的狗屎!!我憤憤地在心裡罵。
呆了一會兒一個女生過來進了隔壁的門,我儘量把表情收斂得不那般扭曲:“同學,有沒有看到俞可新?”
她小心地打量了我一下,說道:“好像,在洗衣房吧……”
一到那個空空蕩蕩的洗衣房,就看到了那個乾癟的丫頭窩在一個角落洗刷刷。
“俞可新!”我一聲爆喝,“你太過分了!”
俞可新瞄了我一眼:“出了什麼事情了?哦,我想想,”
她歪着脖子裝作思索的樣子,然後用無所謂的冷淡口氣說道:“又和賽寧吵上了?唉……你不煩我很煩啊……”
“無恥!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
“做得出腳踏兩條船的事情就不要怕人說!”
她突然把衣服扔進盆裡,濺了我一身的水。
胸口一窒,身體先於腦子發難,我的右手掌利落地揮了出去,拍在她臉上發出酣暢淋漓的一聲脆響。
“啪!”
兩人都愣了。
俞可新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清晰的五指山,光看着就覺得很痛——這個耳光我使出了吃奶的勁,掄得胳膊都要脫臼了。
心裡多少有點發虛,然而憤怒的弓已經拉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俞可新舞着一件溼嗒嗒的衣服當武器,劈頭甩打過來……
有人總結過女生打架的總招數就是“撲、拉、抓、掐、擰、咬”。我和俞可新兩個人毫無風度地滾打在了一起,把所有打架的陰招一股腦使出來。
俞可新雖然長得乾瘦,但力氣出乎意料的大,幾個回合下來我被她扭着胳膊壓倒在了窗臺上,她另一隻手要命地去扯我的頭髮。我發狠用膝蓋頂她的肚子,待她吃痛了稍一鬆手,立刻抓住她脖頸的髮根。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邪勁,我重重地把她往邊上一磕!
“咣!”
玻璃碎裂的聲音終於把我從殺紅了眼的癲狂狀態解放了出來。
俞可新身後窗戶的半塊玻璃已然粉碎,碎片散落在窗臺。
她的長髮蓋了下來,只露出一個青白的下巴。她像一隻小獸蜷成一團,喉節上下蠕動着,嘴脣微微一開一合。
她在說什麼?我愣愣地看着,眼前彷彿在放一部年久失真的黑白無聲電影,唯有那從俞可新的指縫不停地往外冒的血,是鮮紅鮮紅的……
直到另半塊搖搖欲墜的玻璃也落了下去,短暫的寂靜後,從樓下傳來刺耳的碎裂聲和女生的尖叫。
我一個寒顫,醒了!
有聞訊而來的人圍在門口張望:“怎麼了怎麼了……”
我使出最後一點的力氣撥開她們,踉踉蹌蹌往外跑,竟然沒有人敢攔我。
有警笛的鳴叫聲——
我一個激靈,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跑到大街上來了。抹一把臉,溼淋淋的全是冷汗。
血……好多的血……
俞可新傷得重不重?會不會破相?有沒有撞到太陽穴?會死嗎?賽寧會恨我的吧?他們會報警嗎?警察會來抓我嗎?會坐牢嗎?……
各種疑問涌進腦子裡,六神無主的我站在路上抑止不住嚎啕大哭了出來。
聚在身體裡的暴虐之氣一朝散盡,只剩下一張人皮晃盪晃盪,風一吹都能把我颳走……
走……
我給洛可打了電話,那支離破碎的描述摻雜着抽噎聲,不知道那邊急得聲音都變調了的洛可聽懂了沒。
“總之,我走了……不要告訴我爸媽,他們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逃到哪裡好呢?
切斷了手機電源,我茫然四顧,正有一輛公交進站來,我不加猶豫地跳了上去。
一覺醒來,太陽已快西沉。心情一緊一放,居然就在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種有如世界末日來臨的恐慌總算淡了一些。思量再三,我重新開了手機。
未接電話提醒和短信差點擠爆手機。
未等看完一條短信,手機就叫了起來,是洛可。
“你……你他媽的終於敢開機了!!你在哪裡!你死哪裡去了!這裡都翻天了!!”
“死了?”我的心頓時沉入無止境的黑暗裡去。
“放屁!是爲了找你找翻天了!那女人送醫院縫針去了,小傷,死不了!你以爲自己這麼有水平,真能幹掉一個人?快點回來,你不會有事的,天塌下來我先頂……”
那麼說,我不必逃離這個城市了?
“你在哪裡?快點回來!系裡的同學都出來找你了!你一個打人的比被打的還要人操心是不是?淘淘那個腦子拎不清的笨蛋擔心你去跳江,在江邊哭邊問……”
心底升起濃濃的歉意和悔恨。我又問:“賽寧呢?”
短暫的停頓後,洛可說道:“在醫院。”
今天我才知道,自己是這麼個任性討人厭的人。
坐在公交站臺的長椅上,我無意識地望着人來人往。
剛剛洛可苦口婆心勸我回去,雖然我說自己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等下會乖乖回去的,但洛可根本不放心,堅決反對。討人厭的我就此再度關機裝鴕鳥。
因爲心底有預感在狂囂,這是我和某人最後的戰役。
因爲,我要,等賽寧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