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噴火的哥斯拉登場
李軒然你個自虐狂,明明是週末,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會約在大清早!
當我腫着眼睛、艱難地爬出租車時,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遲了半個鐘頭還多。
跑到約好的那個路口小廣場,我一眼就看到李軒然——即使臉包得跟個劫匪一樣只看到一對眼睛,但我的通靈眼看到了他周圍迴旋着的暗黑旋渦,透漏出“我非常不爽”的信息。
“那個×%……¥,對,新出的#%……※”
“我推薦#%,性價比比◎※好……”
“但是%…#太*&……”
李軒然一堆專業術語和店主交流中。
打自進了這個相機器材市場,李軒然連看了五家店,都是爲自己挑相機鏡頭。
趁着他們說話的間隙,我問他道:“那個……我要買的相機……”
李軒然瞟了我眼,扯起嘴角笑了,帶着一種從骨頭裡透出來殘酷勁,語氣陰森森的:“稍微等一下有意見麼?我剛剛不也等你了嗎?”
我無語,他所謂的“等一下”就是指繞着市場跑了大半個鐘頭嗎?
完蛋了,聽說搞新聞的人最恨別人遲到。
真沒風度,真沒風度,真沒風度……我呆在角落瑟瑟地哀怨。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音樂,是Suede樂隊的《everything will flow》。
我一愣,這個樂隊在大陸不紅,平常我還沒遇見過志同道合喜歡他們的人呢,何況Suede的輝煌時代早過去了,誰還這麼死忠地用他們的歌做手機鈴聲?
卻是李軒然掏出手機來。
他看了眼那個號碼,立刻換了一副頭痛萬分的表情,對着電話那頭語氣也是唯唯諾諾的:“我還在裡面,東西還沒買好……好的,好的……馬上……”
合上電話,他斜眼看我:“到門口接個人進來。”
幹嗎我去?還沒問出口,他一句話就堵了我的抱怨:“誰害我們搞到這麼遲的?”
Shit,你接下來還有約應該早點跟我說嘛!
“誰?長什麼樣子?”
“……一個女生,很好認,你看到就會明白……一頭噴火的哥斯拉。”
真的,我還從沒見過一個人在打電話的時候能有那麼多的肢體語言:跺腳、跳腳、握拳、出拳、瘋甩頭、仰天長嘯……
令人歎爲觀止。
“你說的人呢?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藉口!……滾出來!一分鐘,你不過來等下我先奸後殺!”
被此人的用詞shock到了……一頭噴火的哥斯拉……太貼切了。
“那個……”保持一個安全距離,我站她背後小心翼翼地叫道。
這女生猛地轉身。
與她一打照面,我心裡狂叫原來是她啊:這不是上次車站裡,李軒然幫着提包的那個女生嗎?近看更有壓迫感。
“那個,我是李軒然的……”腦筋一時卡殼,我跟李軒然到底算什麼關係,不知怎的,“八戒”一次突然蹦到腦子裡。
“呃,他的……徒弟!”
“哇哈哈哈!你什麼時候開的邪教?廣收女門徒?”
那女生與李軒然走在我的前面。她不時地用胳膊軸頂頂李軒然,又三番兩次回頭朝我眨眼,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李軒然低頭不知切切地說了什麼,引來她更誇張的笑聲。
我好想抱着自己的頭痛哭啊。
徒弟……
蠢絕人寰的身份。
接下來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李軒然那廝終於替我挑中了一臺相機。我只掃了一眼價格和牌子,連相機具體的樣子都沒看清便掏了腰包——現在沒有比趕緊走人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把相機抱在懷裡對李軒然說聲麻煩你了便要走,誰知那個女生竟拉住說道:“不行,不許走,既然來了一起喝個茶。”
“什麼?!”
不用說,異口同聲發出驚歎的是我和李軒然。
我很自覺,我知道妨礙別人戀愛會被馬踢的!何況李軒然看我的兇惡眼神足夠在我身上捅出幾十個血窟窿。
“我說行就行。”她親熱地挽住了我的胳膊,點了點李軒然:“哪,先自我介紹下,這位要是你師父的話,我就是你祖師婆婆!貨真價實的!”
祖師婆婆?
“呃,這個請問,你,他的同學嗎?”
這女生呆了兩秒,突然神色得意地大笑:“哇哈哈哈,嘴巴好甜哦!我喜歡!”
一旁李軒然悶聲悶氣道:“她是我學姐,高我三屆,都是個畢業一年的老~女人了。”
出於女性的敏感,在聽得李軒然“老女人”三字時,我立刻覺察這女生眼角寒光一閃,原本就殺氣十足的臉,煞氣更熾。
但見她身形一晃,高高躍起,猶似飛鳥般撲到,雙掌齊齊向李軒然擊去,掌到途中,突然微微晃動,登時,一掌變兩掌,兩掌變四掌,四掌變八掌。空中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嗡嗡作響的“千手如來掌~~”李軒然被轟得高高彈至空中,待倒栽蔥落下,屁股上又生生捱了一記無敵迴旋踢……
原來早已畢業了呀,難怪李軒然嗅覺靈敏的護衛隊們不知道這號美人的存在。沒想到李軒然竟會趕着潮流來段“姐弟戀”啊,我暗想。
要不是早在火車站就見過這個女生踹他的情景,怎麼也難以想象有女生會對李軒然級別的帥哥進行慘無人道的毆打。
……血濺三尺。
我輩到底是憐香惜玉的,我轉頭,不忍看。
待在一家浙式的茶館裡坐穩了,冒着氤氳香氣的茶盞奉上來了,我與這位姐姐已經相談甚歡,基本上是她拉着我的手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情況說給我聽。
原來這位姐姐姓秦名朗,H大新聞系的畢業生,現在在一家報社工作,因爲H大新聞系的攝影課實踐部分有着老生幫帶新生的傳統,秦朗學姐當初就指導着包括李軒然在內的三個的新生,所以她的的確確可以算是李某的師父了。
根據李軒然冷不丁的插話,我還知道了秦朗學姐是當年H大新聞系“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四大癲王”之一,不過她這樣豪爽不矯飾的個性我很喜歡呢。
言談中得知今天是秦朗學姐掏錢請李軒然喝茶,因爲之前秦朗學姐不小心打壞了攝影部同事的相機,李軒然介紹去熟人那裡修,只收取了她成本費。
“就算是收個成本費,你還不是跟我哭‘貴得要當褲子’?”
“別提啦,爲了賺修理費,我招了個房客進來,現在爲那個混蛋頭痛死了。”
一說不得了,窮得要當褲子修相機的秦朗學姐竟在寸土寸金的本市有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據說是她的土財主老爹送她的畢業禮物。
“啊……好羨慕好奢侈啊……”我兩眼唰唰放賊光,看着秦朗學姐就像看一頓金燦燦的財神像。我要是有自己的房子,那就可以把誰誰金屋藏嬌了,把他關起來不再別的女人看到。
“後悔了吧。知道咱是個款姐了吧。”說着,秦朗學姐捧起李軒然的手,輕輕地在他手背上撫摸了兩下——進入我眼簾的那隻手確實白淨修長骨節清晰,令人垂涎:“想當初,你若從了我,現在吃香的喝辣的,手上還能套個二兩重的金戒指……”
李軒然使勁地把手抽回來,簡潔而有力地回答道:“去吃shi。”
……噼裡啪啦。
又是駭人聽聞的毆打場面。
我支着下巴看着眼前單方面的屠殺,尋思——這兩人,越看越不像情侶,難道我之前判斷失誤?
運動完畢,秦朗學姐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幫我們拿點點心過來。”
茶館還提供了許多精美的自助小點心和時鮮水果供人取食。受了重創的李軒然竟然乖乖的搖晃着從地上爬起來,拿着托盤朝點心區蹣跚而去。
佩服至五體投地!拜倒一百遍啊一百遍!
“學姐你好厲害啊。” 竟然會有人叫平常多擺出一張死人臉的李軒然吃憋,讓他一點火氣也無。
“過獎,小孩子麼,不打不成器。” 秦朗學姐翹起二郎腿來,大約是職業使然,說起話來大段大段沒停頓,“當年我負責指導他,第一次見他還不是擺一張誰都欠他八百萬的臭臉給我看。後來又氣了我好幾次,所以有一次我怒了,就把他拖進暗房跟他一通廝打。再後來他見我就必恭必敬地喊‘學姐好’,使喚他幹嘛都轉得跟陀螺一樣快。對了,你別看他臉長得像牛郎,卻跟騾子一樣好使。一桶純淨水從一樓扛到五樓,香汗都不流一滴。”
Sigh,好光輝的歷史……秦朗學姐,他的護衛隊聽到了會哭的……
我的心裡開始升起對李軒然的無限同情。
秦朗學姐輕輕地敲着桌板,繼續她的講演,似是經驗總結,又像是向我灌輸經驗:“哪,有些傢伙,你越把他當回事,他就不把你當回事;你越不把他當回事,他越把你當回事。”
差點就要鼓掌。不愧是多吃了兩年米的人,一語道出人性本賤的本質啊!
“他拽你就要比他更拽,他兇殘你要比他更兇殘,他要咬人你就打他。”秦朗學姐一個凌厲的手刀劈下來,“打,打到渣,打到出汁,打到爆出寶物來……”
好暴力……我抹了抹汗,悄悄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
“以暴制暴是最有效的方式。受過教訓後他再見到你,就會搖着尾巴,親熱地不行。明白了沒?”
我點頭,這每一條,都該用“子曰”二字框起,供後人瞻仰。
“好,現在輪到我問你。”秦朗學姐突然傾身靠近我,“呵呵,你還沒說怎麼認識我家軒然的。”
“啊?”記者挖八卦?我呆呆,“這個……很普通的就……認識了。”說完趕緊低頭裝作喝茶逃避尷尬的話題。
只見秦朗學姐用紙巾角沾了點茶水抹眼角,顫顫道:“不是我逼你……實在是……兒子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做媽媽的太高興了啊……” 唱唸做打俱佳。
我嘴裡的那口茶“噗”一下全噴在了桌板上!
天啊!總算有點明白這麼有趣的秦朗學姐爲什麼會成爲讓人聞之變色的“癲王”了!這玩笑開得太恐怖了!
“喝茶能喝到桌板上去?”李軒然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端着滿滿一托盤的點心,並不放下——我慢手慢腳地擦桌子上那口茶。果然,丟臉這回事,丟多了,也麻木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秦朗學姐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茶麪,呷了一小口,悠悠地舒了口氣,才緩緩說道:“在說,如何馴服一條小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