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笑過一陣之後,江勉輕輕拍了拍何應歡的肩膀,問:“你練了這麼久的劍,有沒有覺得累了?不如去我書房坐坐吧?”

何應歡只怕沒有機會跟他親近,聽了這話,自然連連點頭,大聲應道:“好啊。”

但隨即又發現自己表現得太過熱切了,面上一紅,假意咳嗽幾聲,客客氣氣的說:“那便打攪江大俠了。”

他這一番裝模做樣的表情,看在江勉眼裡卻是說不出的調皮可愛,當下側了側身,長袖一甩,引着他走出了竹林。

江勉的書房就在不遠處。

何應歡先前向下人們打探消息的時候,早聽說江勉對這間書房寶貝得緊,平日總在裡頭消磨時光,惟有貴客光臨之時,纔會請人家進去喝一杯茶。他與江勉相識不過幾天,便能得此待遇,心中甚爲得意,等真正跨進房門之後,則更是大吃一驚。

只見房內環境清幽,陳設古樸雅緻,左邊一排書架列滿各色典籍,右邊牆上掛了不少山水字畫,案頭擺了文房四寶、墨香撲鼻,後窗裡斜斜的探出一叢竹葉來,更添情致。若非他認識江勉在先,定會以爲這書房的主人是個飽學秀才,而不是什麼江湖俠士了。

何應歡在房間裡轉了幾圈,四下裡張望一陣,方纔開口說道:“原來江大俠不但武功高強,連琴棋書畫亦是精通。”

“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哪裡及得上吳大哥?”說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命人泡壺茶過來。”

何應歡乖乖坐下了,一雙眼睛卻頻頻瞥向不遠處的矮桌,讚道:“好漂亮的棋盤。”

江勉微微一怔,眼裡頓時現出驚喜之色,問:“應歡,你也喜歡下棋?”

“雖然有些興趣,但是從來不曾學過。”

“那還真是可惜了。”江勉輕輕嘆了嘆,脣邊浮起一抹淡笑,眸中卻有幾分落寞之意,“我一不會做畫,二不會撫琴,於這黑白一道卻偏偏情有獨鍾。不過,平常來往的盡是些江湖豪客,少有機會以棋會友。”

何應歡眼望着他的盈盈淺笑,耳聽着他的溫言軟語,不知怎地,胸口竟突然發起悶來。他擡手按一按胸膛,只覺莫名其妙,心底卻驀地掠過一個念頭。當即拍了拍手,站起來衝到江勉身旁,笑說:“江大俠,不如你教我下棋吧?”

“啊?”

“我從前看人賭棋,實在是羨慕得很,老早就想學了。如今難得有這機會,不知江大俠肯不肯……費些心思教我?”一邊說,一邊使勁眨了眨眼睛,那雙黑眸裡立刻罩上了一層水霧,瞧起來迷迷濛濛的,滿是期盼。

江勉見了他這模樣,哪裡還狠得下心推拒?當下溫溫柔柔的笑了笑,軟聲道:“你若是想學的話,我怎麼可能不願意?只是料不到,你竟會如此熱心。”

何應歡嘻嘻笑了幾聲,並不接話,心中暗想:你喜歡什麼,我便也跟着喜歡什麼,哼,遲早要將你騙上勾來。

至於討得江勉歡心之後,於他自己有什麼好處,卻是來不及細思了。

江勉因爲跟何應歡說話投緣,心情極是舒暢,一時竟連茶水也忘了,直接領着他在那矮桌旁坐下,認認真真的教起棋來。

然而,江勉雖然專心致志,何應歡卻有點心不在焉。他一邊聽面前的男子講解棋路,一邊不斷的提出一些希奇古怪的問題,拐彎抹角的打聽江勉的生平事蹟。

原來何應歡一直沒能想出報仇的法子,於是打算先摸清江勉的弱點,以便對症下藥,用最有效的方式施行報復,令得他痛苦萬分、悔不當初。

可惜,何應歡辛辛苦苦的纏了江勉半天,收效卻是甚微。江勉倒是對他推心置腹,簡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何應歡聽了一大堆之後,卻完全尋不出他的弱點。

江大俠既不重名也不重利,很少跟人動怒,待人總是和和氣氣的,彷彿什麼事也不放在心上。難怪宋玉聲那日會稱他做僞君子,他這與世無爭的xing子,實在是溫和得過分了,教人忍不住心頭起疑。

他這斯斯文文的模樣,分明就是裝出來騙人的,怎麼江湖中人個個都被矇蔽了?論起演戲騙人的伎倆,他興許比自己高出很多,以後還是小心些爲好,免得露出了馬腳。

這樣想着,何應歡終於不再追問下去,只收斂心神,低頭學起棋來。間或擡幾下眼睛,對着江勉的笑容發一陣呆。

不知爲何,他跟江勉在一起的時候,總覺時光過得特別快,只一轉眼的功夫,天色就已暗了下去。他們兩人的午飯都是在書房解決的,這會兒又到了晚飯的時辰,何應歡卻絲毫不願起身離開。

正猶豫不決之際,江勉突然拈起一粒白子,握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目光朝門口瞥了瞥,低低嘆道:“麻煩來了。”

何應歡呆了呆,剛想問個明白,就聽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沒過多久,房門就被人一腳踢開了。

一個錦衣玉冠的年輕男子急匆匆闖進來,慌亂無比的問道:“岳父大人,可有地方讓我躲一躲?”

話落,也不待江勉應話,便已彎下了腰,手腳並用的爬進書桌底下。誰料,他身子尚未藏好,門外就又飄進了一道人影。

這次來的是個美貌少婦,面若芙蓉、眸如秋水,瞧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手中的長劍卻舞得極爲凌厲,惡狠狠的喝道:“登徒子,我今日定要取你xing命!”

說罷,一劍朝那男子刺了過去。

何應歡怔怔的在旁看着,直到此刻才憶起,這倆人便是前幾日才成親的那對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