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他明明要她等他回來?他明明說了要跟她離婚、要放過她,他怎麼可以食言?他怎麼可以!
田宓恍恍惚惚地偏過頭,凝望着隨風飄舞的白色窗簾,那樣觸目驚心的白,被天風吹得翻轉着,一點一點地,把窗外溫暖的陽光捲起來。
世界黯淡了,噬骨的冷意隨着那片不斷翻飛的慘烈白色,將田宓的身和心緊緊包圍着。
沈碧雲本來就已經心如刀割,此刻看到田宓臉色慘白的模樣,更加不忍心:“小宓,你要是不想去,就在家裡休息吧,你的病還沒好,看到他的……他的遺體,我怕你受不了……”
“我不信!”
田宓猛地推開沈碧雲的手,她用力咬緊自己上下打戰的貝齒:“他沒有了,他不在這裡了!我不相信!”
她說着,擡頭看了眼天花板,世界有一瞬的黑暗,那深邃的黑色卷着滿屋子的白,旋轉,旋轉。在漩渦的中央,她看到蕭珏的臉就在自己眼前,他緩緩地伸出手,彷彿要將自己攬進懷裡。
連日來的變故早已令沈碧雲心力交瘁,她用力抓住田宓的肩膀,聲嘶力竭的喊着:“小宓!媽跟你一樣心痛,你別傻了好不好?你這個樣子,媽的心裡只會更難受!你要讓媽的心,疼死嗎?”
驀然間,悲傷向洪水般衝向田宓的頭頂,湮沒了視覺,湮沒了聽覺。她微微閉了閉眸子,再睜眼,世界明亮清澈地好似天堂,可是蕭珏,卻再也看不到了。
“媽!”田宓緊緊抱住沈碧雲,哭得聲堵氣噎,髮絲根裡全是黏膩的汗水,身體劇烈地發抖,“對不起……媽……對不起……”
……
痛哭之後,田宓彷彿瞬間成熟了許多,她變得出奇地冷靜,甚至連一滴淚都沒有再流。
最終她決定跟沈碧雲一起去,儘管沈碧雲堅決不同意。可她不能這麼沒有擔當,只顧着自己傷心,而讓婆婆獨自去承受這一切。
楊錚作爲官方代表、同時也是蕭珏的好友,也去了現場。他那天的神情也很低落,見到田宓後,
他溫柔地拍了拍田宓的肩膀,嗓音低沉到將近沙啞:“別怕,先別往壞處想,我陪着你。”
那天田宓穿了一條無袖的粉紅色連衣裙,她記得蕭珏最喜歡她穿粉紅色,說是粉粉嫩嫩的裝得特純情。何況,她並不想穿的太肅穆,她始終不相信躺在屋子裡的那個人會是蕭珏。
溫熱的觸感從肩上的肌膚處一直向心底蜿蜒,不知道爲什麼,在楊錚面前,田宓總是變得特別脆弱。
她差點就哭了出來,但她沒有,她只是咬緊下脣,反手握了握楊錚的手。她知道現在不該哭,什麼都沒確定呢,她怎麼可以哭?
再不濟,她也不能把這種情緒傳染到婆婆身上,這些日子以來婆婆已經操碎了心,她不能再惹她傷心。蕭珏是個孝子,他要是知道自己這樣,一定做鬼都不會放過她的。
這樣想着,她又特想抽自己兩巴掌,想什麼做鬼啊,這麼晦氣。
真正進屋裡辨認的時候,田宓努力着,神色平和地要求沈碧雲在屋外面等着,然後她和楊錚一起進去。
田宓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但當她看到牀上那具被白布掩蓋的屍體時,那感覺就像有什麼人正狠狠地踩在她的心臟上,“咯咯”的斷裂聲充斥於胸膛的每一寸空間裡。
她當時腦子很亂,整個身子的骨頭都像要散了架一般,晃悠悠地怎麼也站不穩,她伸出手,卻連掀開白布的勇氣都沒有。
楊錚好像生怕她會突然崩潰,他緊緊攥着她的手臂,說:“要不我來吧。”
田宓緩緩擡起頭,發現楊錚的眼圈也有些紅了,更是止不住的心酸。但她反而鎮定下來了,她咬了咬牙,自己動手從屍體的腳踝處,將白布慢慢地揭開,一直揭到右腿的膝蓋都露出來。
牀上的人肌膚已經冰冷僵硬,泛着青紫烏黑的顏色,但好在下肢毀壞的並不嚴重,加上已經有人處理過傷口,所以這條腿顯得特別乾淨。
白布像沙灘上的白浪般,緩緩地被命運的手推開,楊錚看着那張逐漸顯現的面目全非的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別看!”他下意識地伸出
手掌擋住田宓的眼睛,同時左手悄無聲息地覆上了田宓拉着白布的,那隻冰涼發汗的小手。
“我沒事。”田宓的心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她還是將楊錚的手推開。
接下來,她死死盯着屍體的右腿看,她的秀眉一陣陣地緊縮,手也不自覺的觸向那條腿。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能有這個膽量和勇氣。
楊錚擔憂地看着她,他的心就像被針刺了一般,他從來沒想過,記憶中那個柔弱到連陣風都能吹倒的女孩子,竟也能像今日這樣堅強。
忍不住心疼她,楊錚拉了拉她的胳膊,想將她拽過身,但田宓卻忽然笑了,笑得時候眼淚又止不住地撲朔:“不用做DNA鑑定了,他不是蕭珏。”
“他不是。”
“蕭珏腿上有疤,最近才落下的,這個人沒有。”田宓仰起頭向楊錚解釋着,驟然的驚喜過後,她的心卻更加悲涼,無論眼前這個人是誰,這都是一條命。
一個人怎麼能說死就死了呢?
忽然覺得好壓抑,田宓通身顫抖着,轉過身快速地離開了這間屋子,長長的迴廊就像是一道永遠也穿不出的噩夢,讓她心慌。
把這個消息告訴沈碧雲後,田宓去送楊錚,臨別的時候,她的身子有些不受力地晃了一下,楊錚穩穩地扶住她孱弱的肩:“蕭珏肯定會沒事的,你剛做過手術,千萬要當心自己的身體。”
田宓擡起頭,看着京城的天空,那樣藍,那樣晴,明汪汪的沒有一朵雲。
直到剛纔,她還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夢,渾渾噩噩的,但是現在這一瞬間,忽然就清晰了。
心裡彷彿有什麼積蓄已久的情緒在身體裡徹底噴發了,她垂下眸子,大滴大滴的眼淚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淌下去,一直淌溼了楊錚胸前乾淨平整的西裝:“楊錚,我一直覺得他騙我,他欺負我,他害得我差點死了,他簡直不是人是禽獸。我不是應該恨他纔對嗎?可爲什麼聽說他失蹤了,我心裡卻這麼慌?爲什麼我腦子裡嗡嗡的全是他臨走前對我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的我都快瘋了!你告訴我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