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放瞥了她一眼,並沒有接話,而是冷漠地轉過身,將臉朝向她看不到的另一邊。
程佳期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他好一會,最終卻一聲不吭地繞道了他的身前,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子笑望着他。
路放氣極敗壞,沉默着轉向右邊,程佳期也跟着跑到右邊,路放又轉到左邊,程佳期也轉到左邊,路放瞪她一眼,乾脆走出陽臺,程佳期卻糖蜜似的粘着他跟過去……
路放終於忍無可忍:“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給你過生日。”程佳期也終於停下來,笑眯眯地望着他。
路放深吸一口氣,小大人般質問她說:“這是我的地盤,你怎麼進來的?你爸媽沒教過你,不許隨便進別人的房間嗎?”
“你的門沒有關,”程佳期非但一點兒也不怕,反而還笑嘻嘻地衝他揚起手裡的便當,“而且,我們不已經是朋友了嗎?你忘了,現在是我給你的送飯的時間呢!”
似乎從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丫頭,路放下定了決心不理她。
“路放哥哥,我給你唱歌好不好?我會唱好多好多歌呢。我唱歌給你當禮物好不好?”
“你不說話,我當你同意了嘍,”見路放依然沒有動,程佳期便挽住他的手臂,開開心心地唱起來,“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路放霍地站起來,冷着聲音說:“我不想聽。”
程佳期愣了一下,也跟着站起來,拉着他的衣角撒嬌道:“你別不開心了,你不喜歡聽我唱歌。那,我再給你講笑話,我還會講好多好笑的笑話呢!”
路放頭疼地閉了閉眼睛。
“小明說:爸,房間裡好冷啊!爸爸說:你可以站到牆角去。小明就問:爲什麼啊?你猜爸爸說什麼?”程佳期說着,星星似的眼眸裡閃過璀璨的光芒,“爸爸說:因爲牆角有90度。你說好笑不好笑啊!”
“不好笑嗎?”見他依舊繃着臉,程佳期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挫敗的顏色。
儘管先前對她的嘮叨厭煩不已,可不止爲何,當路放看到這樣心灰意懶的她,心裡居然也有了一種不忍心的情緒。
他出身名門,家族龐大,支系紛紜。而他,又是小一輩的孩子裡最受長輩們厚愛的那一個。從小,他就是天之驕子,人人都說他前途不可估量,所有人見到他,無一不是恭謹諂媚、巴結討好。
唯有這個小女孩。
那麼得喋喋不休、那麼得無拘無束,卻也是那麼的真實。令人窩心的真實。
“阿嚏——”秋風淒厲地席捲而來,佇立在風口的小人兒不由得打起了噴嚏。
“冷不冷?”不等她回答,路放就將自己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衣服還帶着他的體溫,淡淡的陌生味道,沾染着青草般的少年氣息。她兩隻手籠在長長大大的袖子裡,像一個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可是有一種奇異的熨帖。
“不冷,”程佳期搖搖頭,還未長開的小臉圓潤潤的,泛起微醺的紅暈,“路放哥哥,你別不開心了。以後每年你生日的時候,我都陪你過好不好?”
“還是不開心嗎?”她頭一歪,把小腦袋湊到他的臉前,“那……以後你每次不開心的時候,我都給你講笑話好不好?”
“咦?路放哥哥,你笑了呦!”
“你有酒窩真好看!你要時常笑給我看噢!”
路放哥哥,路放哥哥,路放哥哥……
夜色,如此深沉。
路放將酒杯舉向似乎搖搖欲墜的夜空。
不遠處,火車咣啷咣啷地響着,一直向南,一直向南,半夜的車廂,在漆黑的夜裡撕開了一道光明的出口。
又像是,撕在誰心裡的傷口,那麼陳舊。
卻又,那麼疼。
……
走廊上,晴光瀲灩,耀着人的眼。
程佳期轉過一個彎,走進設計部的大門。在這裡,烈日的光輝透過淡紫色的百葉窗細細地淌進來,反倒熹微起來。
“這就是你交的作品?”坐在辦公桌前的Lisa,眉頭微微蹙起。在她的手裡,正翻着一個畫本,裡面有二百張精妙絕倫的畫稿。她翻得太快,那些圖畫就彷彿是靈動的火焰,在陽光下熱情地跳躍着。
“是的。”程佳期微微笑着,眼光則不着痕跡地瞟向其他辦公桌前正在熱切討論着的設計師和製版
師,他們可都是這次比賽的評委嘉賓。
шωш★ ttκǎ n★ c o
房間中央的圓形沙發上,則坐落着很多跟她一樣的參賽者。她們都正襟危坐着,等待着評委們的修改意見。
Lisa最後又翻了兩下,而後“啪”地一聲合上了畫本,還給了程佳期:“不用交給Vivian了。你還是拿走吧。”
程佳期並沒有接,而是蹙起眉認認真真地看着她:“爲什麼?”
Lisa深深看了她一眼後,纖細的腰肢一轉,從旁邊的一落畫稿中抽出了一張,遞給程佳期:“這是3號參賽者的作品,她比你交的更早,但是你看,你們的設計卻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一襲低胸垂褶的長裙。
大膽地使用了硬質紗和綢的拼接,在紫灰的基礎上,運用大片的紅色、深紫紅、裸粉色和淡紫色加以漸變點染。紫色的明度是所有色彩中最低的,給人一種沉悶、神秘的感覺,猶如城市裡旖旎腐朽的夜空,而紫色中加入醒目的紅色,則讓這種沉悶演變出壓抑、威脅的動感,猶如在無盡黑暗中奮力燃燒的火焰。
順着顏色的漸變向上看,尖銳的金色頭飾,燃起一種衝破枷鎖的力量。
薄如蟬翼的紗綢下,那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又召喚出人們心底最溫柔的寧靜。
如同重生的感覺。
程佳期將畫稿翻過去,背面,是兩個用橘紅色彩鉛勾勒出的字——火鳥。
這是昨天遺落在咖啡館的畫稿。
程佳期輕笑一聲:“您認爲我是抄襲的?”
一時間,整個房間都靜下來。
大家都停止討論,面色怪異的互相看着,很快,一道道目光似箭,又直直地射向程佳期。
在這個行業,抄襲是最令人鄙夷的罪名。無論多麼有名的設計師,只要沾到了這兩個字,這輩子都會遭人詬病。
可是,程佳期並沒有慌張,她神色坦然地看向大家:“作爲一個設計者,思路跟別人有重合,這是很正常的。”
Lisa聞言,則緩緩勾起脣角,冷笑起來:“重合到分毫不差,是不是太誇張了?”
程佳期擡眸,定定望着她:“所以,您的結論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