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驀然響起唱詩班的歌聲,起初聲音很低,彷彿是情人在耳邊細語,卻又漲潮般慢慢地攀高,慢慢地、慢慢地,將人的靈魂都推向至高處,空靈、震撼,像是置身於天堂。
田宓的心也似是升到了天堂,她幾乎不敢相信,他,居然爲她落了淚。
一時間她有些哽咽,卻又迅速地背過頭:“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我不願意。”
蕭珏嗤地一笑:“你說什麼?”
田宓也笑了,她眨眨眼睛:“不告訴你。”
走出教堂有一個歌特式的美麗迴廊,迴廊的中央是一座黃金噴泉,十幾只雪白的天鵝繞着噴泉緩緩地踱步,姿態優雅。
田宓興奮地拉着他跑到天鵝的中間,一個導遊領着遊客們在一旁解說着:“諸位先生女士,我們現在參觀的這個地方,正是聖家堂的天鵝堡,院中飼養着十二隻白天鵝。天鵝一生嚴守一夫一妻制,若一放死亡,另一方則不食不眠,一意殉情,所以人們把天鵝比喻成忠貞愛情的象徵。”
“蕭珏,你看……”
蕭珏看着田宓,忍不住想要偷偷吻她的臉頰,偏巧她回過頭,脣與脣相貼。
衆目睽睽之下,她窘迫地踹了他一腳,一旁的天鵝竟拍打着翅膀咕咕地叫起來,彷彿是在爲蕭珏鳴不平。
滿院的人都轟的笑了,田宓也低下頭笑,湊巧有兩個遊客舉起相機捕捉到這個鏡頭,並將照片送給他們,同時還用西班牙語說了句:“上帝在看着呢,我拍了十四隻可愛的天鵝。”
“他說什麼?”蕭珏笑嘻嘻地問。
田宓故意揶揄他:“他說,他看到一羣美麗優雅的白天鵝,和一隻又臭又討厭的癩*!”
蕭珏忍不住拍她的頭:“你纔是癩*吧?”
一路嬉鬧着,他們登上了塔樓,近處的鐘樓里正打着嗡嗡的鐘聲,擡眼,是那麼明亮的天空。
心情不自禁地沉醉,田宓迎着被陽光柔軟了的暖風,放肆地笑着:“我特別開心,蕭珏!我很開心!”
蕭珏找到她的手,十指相扣,緊緊地貼合:“那
是,跟在老公身邊,你能不開心嗎?”
田宓回頭看他,他穿着白衣,黑色的發被鍍上一層金色的微芒,在晨光的暈影裡顯得格外聖潔,仿若天使。
離開聖家堂的時候,有當地的牧師在他們的身上潑了一瓢彩水,他說:“這是上帝的福音,當這水潑在你身上,就能把你心裡的煩惱都洗刷乾淨,沖掉痛苦的過去,迎接全新的開始。”
田宓起初嚇了一跳,聽了這句卻又忍不住歡喜,她禁不住靠緊蕭珏。
從現在開始,只要能在他的身邊,往日的噩夢都會漸漸淡去。
終將會淡去。
三天的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們開始計劃歸程,返回帝都,打電話給議會通知班機。
下飛機前,蕭珏甚至很小心的在田宓面前輕輕拉着她的手,生怕她踩空了,這份細心得讓她覺得如此溫暖。
“晚上我還要吃你做的紅燒獅子頭!你可是要給我做一星期呢!”打開機艙門時,她還笑嘻嘻地對他說,同時心已被甜蜜填滿。
“好啊。”
蕭珏笑着答應她,然後門慢慢被推開,無數道鎂光燈像刀光劍影般狠狠地像他們劈砍而來,扶梯下面滿是黑壓壓的人羣,接機的不是政府公務員也不是他們的家人,而是被安保人員用電棍死死壓制、卻又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住的媒體記者。
……
窗外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彷彿有無數不祥的黑翅遮蔽住了天空。
“議會議員蕭珏私生活糜爛,包二奶,泡夜店,淫穢豔照遭人曝光!”
桌子上,擺放着一摞鉛印的報紙,紅色的大條標題格外醒目,打了馬賽克的照片幾乎佔幅整版,還有那些活靈活現的陳述和來自四面八方的抨擊,這一切的一切,流矢一般,直射人的心窩。
生活是如此殘忍。
一度以爲所有的噩夢都終於結束,可當這真實的殘忍再次降臨時,田宓的心口又驟然痛起來,彷彿一種陳年不愈的痼疾,一旦犯起來,就將無藥可醫,長痛不止。
蕭珏獨自坐在角落裡,他神色頹廢,似乎倦極了,也不說話,
只是默默地抽着煙。灰白色的菸圈在冰冷的空氣裡不住地升騰、升騰,彷彿要衝破什麼,最終,卻歸於湮滅。
漫長的接近死亡的寂靜之後,沈碧雲抓起桌上的報紙狠狠摔在他的身上:“你跟我說,這是怎麼回事!”
蕭珏頓了一下,依舊沒有開口,黑色的眼眸裡依稀透着心如死灰的絕望,這種絕望讓田宓心寒。
“過去你做什麼荒唐的事我都不想管你,可是這一次,你看看!你看看!”沈碧雲咬着牙齒,忿忿地捶了捶桌子上殘餘的報紙,“這是什麼?啊?堂堂議會蕭議長,居然爆出這樣的醜聞!你從今往後怎麼做人?你讓田宓怎麼做人?你讓整個蕭家怎麼做人!”
田宓不自覺地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覺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了。
“媽,我沒做過,我發誓,”蕭珏慢慢擡起頭,雙眼的眼白裡滿布着紅色的血絲,顯然幾夜都沒睡好覺,“這是陷阱。”
陷阱嗎?
田宓不知道,她甚至不敢想,如果這是陷阱,那會誰在陷害他?
她的耳膜裡嗡嗡地響着,“田野”和“甄淑妮”這兩個名字像魔咒一般不斷地鼓進去。
可如果不是陷阱,是真實的……
光是想想,就幾乎令她不能呼吸了。
“陷阱也好,你自己做的蠢事也罷。這次媒體居然敢大範圍的報道,勢必是因爲他們身後有人在支持,我們現在必須趕緊想辦法補救,你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又算是什麼?”
沈碧雲氣得渾身都在顫抖,可蕭珏只是閉了閉眼睛,彷彿什麼都不願再解釋。
……
帝都已瀕臨深秋,寒風斜峭,鞭子一樣打在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上,那些枯枝便嗚咽着,向大地落下縱橫的枝椏,彷彿是老人的濁淚。
東區繁華地段的一座小洋樓下,凜黑的夜裡依稀劃過一絲火光,蕭珏靠在自己的車頭,慢慢吸了一口煙:“爲什麼?”
儘管極少看着他這副頹然的樣子,甄淑妮卻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她只是氣定神閒地笑了笑:“蕭議長,我聽不明白您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