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叔平時對車有研究?”
洛長敘搖了搖頭:“老了,沒那方面的興趣了,年輕時候倒是玩過一陣子跑車,也沒鑽研出什麼門道來,就下海了。”
裴堇年吸了一口煙,煙霧在喉嚨裡走了一圈便又吐出來,朦朧了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真是可惜了。”
洛長敘笑了笑,沒再說話,拿着乾淨筷子給裴堇年佈菜,“這個你嚐嚐,養胃的。”
.....
半個小時前。
童熙隔着一條江,望向對岸的蹦極高臺,目測約莫在一百米以上的高度。
夜風凌冽,她渾身驟然涼透,衣袂被風撩動着,像是掛在她纖弱身子上的殘破布料,尋不到絲毫的依附,童熙良久的屏住呼吸,之後又猛的深吸了一口,涼氣通過鼻孔躥入了心肺間,彎腰咳嗽了出來。
顫抖着的身體被人摟在懷中,身旁似有若無的薄荷香氣,閆庭深把扣着她的一側肩膀,聲音竟比刮過臉廓的寒風還要刺人:“這就怕了?”
童熙回過神來,用力的掙脫了他,“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閆庭深站在她一步之遙的距離,眸光深沉,泛着幽冷的光:“我說了,幫你回憶回憶,我第一次教你蹦極的臺子,只比這個矮二十米,上去感受感受?”
童熙全身已然發抖。
不是怕,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噁心!
她實在是想不透,寥寥的幾次見面,閆庭深對她的攻擊性爲什麼這麼的強。
童熙一咬脣:“閆先生,我的確有選擇性失憶症,有可能是忘記過你,但我目前的精神很清楚,就算我從上面跳下來,於你而言也不會有任何好處,因爲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的目光堅定,語氣可以說是殘忍。
閆庭深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她,冷清的嗓音,藉以夜風拂送過來:“足以。”
童熙忽然便覺得,和一個瘋子說不清道理。
所以在他伸手過來拉她的手時,童熙往側邊站開一步,躲開了,清冷的雙目看着他,說道:“我可以從上面跳下來,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閆庭深雙脣繃直成一條直線,被陰影覆蓋了大半的面容深沉難測,“說說看。”
“我跳了,你便還我清淨,我實在不明白你爲什麼總對我說些奇奇怪怪的話,興許等我哪天想起了這段缺失的記憶,我會給你交代,但在這之前,麻煩你,從我的生命當中退出去。”
別來打擾她,和她好不容易維繫好的家庭。
閆庭深卻笑了,笑的那般冷,“我可以考慮考慮。”
童熙眉頭緊蹙,這麼模棱兩可的話,聽在耳裡,心情簡直是糟透了。
“我說了考慮,但如果你不跳,我連考慮的可能性都沒有。”
他直勾勾盯視着童熙的眼神,很有壓迫性,漆黑的深眸內陰鷙偏多,那是一種很偏執的倔強,倔強下的強人所難,他也會覺得是理所當然。
童熙此時的處境,很有那麼點進退維谷的感覺。
既然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不如痛快些,她閉了閉眼,竭力的壓下那些滅頂的懼意,蒼涼的應下來:“好,我跳。”
當那些安全帶綁在身上,童熙開始後悔了。
她站身在高臺,周身都是透體的涼意,她知道閆庭深就在身後,但眼角餘光都吝嗇望向他,腳下的江水泛着粼粼波光,水面上漂浮着玩家燈火映下來的殘破光影,卻絲毫也暖不到她如冰窖般的心。
教練的聲音在她耳邊柔聲響起,童熙一直深呼吸,然後屏住,再深呼吸,再屏住,實則一句話都沒有聽清。
雙手被教練打開,告訴她在下落的過程着怎麼保護自己的眼耳口鼻,風聲太大,童熙一時聽不清,只知道傻愣愣的點頭。
她從胸腔裡提了一口氣,然後放聲大吼:“三哥,我不怕!”
閆庭深身形驟然一僵。
逆着光的角度,他冷然的面孔帶着幾分隱晦,交錯的光影穿梭在他五官棱角上,陰鬱而又陰冷。
一股氣,從心底某處衝了上來,他想也沒想的,快走幾步到童熙身後,扯開教練把在童熙腋下的手,伸手將她從高臺推了下去。
那教練嚇了一跳,攀住欄杆往下望了一眼,而後回頭怒斥他。
閆庭深心臟緊縮,疼痛如花開之勢,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直至刺入靈魂最深處,痛得讓他屏息,面無表情的臉上,卻詭譎的浮現出了一絲輕漫而無所畏懼的冷笑,隨後轉身,乘坐電梯下去。
童熙還在教練的指導下學習怎麼呼吸,忽然便被推了下去,被灌了滿口的冷風,耳邊的風聲迅疾而尖銳,刮在頰側,像是刀刃一般的刺着她的皮膚,耳朵一瞬嗡鳴,之後又像是敲鼓一般的,響徹在耳膜深處。
被遺忘了很久的尖叫,在這一刻叫了出來。
她抱着自己的雙肩,身體正在快速的墜落,腦子裡一片空茫,像是立刻就能體會到死亡的滋味,卻在這個時候,腰後有一股力道用力的拉扯着她,童熙的身子,又再一次的拋向空中。
她整個五官下顎都在發抖,眼角逼出了一滴淚來,匯入流動着的江水,一絲蹤跡也尋不到。
反覆幾次,童熙處在下落和上拋的過程中,直至綁縛在身上的繩子再也沒能拉扯起她。
一輛小船,上面坐着兩個穿着橘色救生服的工作人員,緩緩的劃到她所處的位置下,穩穩的將她接到了船上。
童熙渾身冷透,像是一具屍體,工作人員碰到她的衣襟,立即收回手去,擔憂的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童熙雙手緊握成拳,以此來抑制顫個不止的身體,眼淚早已經被風乾,她眼色狠辣,繃着雙脣低聲說了一句:“沒事,我很好。”
船抵達上岸,閆庭深伸出一隻手來,童熙頭都沒擡,眼色淡漠的從他朝上的掌心掠過,手撐在窗沿站起身,清冷孤傲的從他身側走過。
“你不該刺激我。”幽魅般的嗓音,自她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