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年又哪裡忍心叫醒她。
童熙這一覺睡得很踏實,足足三個多小時,裴堇年將她抱在懷裡,手上還拿着一份文件觀看,鋼筆寫在紙張上的力度很輕,生怕驚擾了她。
白若溪提着飯盒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心尖兒瞬時被鐵楸狠狠的鏟了一下,尖銳的疼痛,致使臉上的微笑僵在了五官眉眼。
“堇年......”
裴堇年輕擡眼目,示意她不要發聲,垂眸時,將薄毯往童熙的身上拉了拉。
如此的細緻,溫柔體貼,像是在對待一件人間的至寶,白若溪很不想看,偏生又挪不開眼,滯緩了兩秒後,回身將保溫盒放在了牀頭矮櫃上。
放下時的動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磕蹭了一下,病牀上的生生眼睫翕動了兩下,便要睜開眼來。
童熙也在同時醒了過來,雙眸還處在惺忪的狀態,下意識的往邊上側去,脫口而出一句:“是不是輸完了?”
裴堇年及時託了她一把,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還有三分之一,彆着急,我盯着呢。”
“嗯......”童熙揉搓着眼睛,迷迷瞪瞪的望出一眼,落下的視線恰好掃到他擱置在腿邊的文件夾,心頭略微一怔鬆,便從他懷裡直起身來。
“我睡着了,你怎麼不把我放下來呢。”
裴堇年擡手虛置於她額頭前,尾指勾開鬢角的髮絲攏到耳後,輕睨着她的眼底,深眸內含着疼寵的笑意。
怎麼捨得叫醒。
“醒了呀,姑姑給你帶了素包子過來,放了一點點油呢,要不要吃?”
病房內忽然多出第三個人的聲音,童熙揉眼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病牀邊,白若溪正彎着腰,將生生扶坐起來。
童熙立馬瞪了裴堇年一眼,然後從他懷裡跳下來。
走到病牀前看了看輸液瓶,“還有一點點,媽媽叫護士過來給你取了,想吃什麼,我餵你啊。”
說話間,她伸手摁下了牀頭鈴,簡短兩句話,經由輕微的電流聲傳遞了過去。
而後才和白若溪打了招呼:“辛苦你跑一趟了。”
“不辛苦,乾媽特地讓我先吃,好趁熱給你們送過來,你和三哥快吃吧,我來喂生生。”
“怎麼好意思。”
白若溪按住她的手,力道很輕,但很堅決的將勺柄從童熙的手心裡拿了出來,“我反正是吃飽的,你快去吃。”
童熙推辭了兩句,便順了她,叮囑生生不可以調皮,便拎着她和裴堇年的那一份到茶几前擺開。
吃過了飯,童熙將食盒收了收,送白若溪下去。
她開了車來,就停在醫院門口的臨時泊車位,還差十步左右的距離,白若溪用遙控器打開了鎖控,忽然從童熙手裡將飯盒奪了過去,打開後座車門往裡一扔,關門時的聲響放得可不輕,一回頭,本以爲會看見童熙一張錯愕的臉色,卻被她眼底轉瞬的驚詫便被蒙了一層清冷的眸子吃了一驚。
“我有話要對你說。”
童熙雙手抱臂,輕輕的挑了下眉梢,“看出來了,氣得不輕呢。”
白若溪雙目淬毒,冷聲道:“我沒想到你會是生生的親生母親,但這並不妨礙我對裴堇年的愛,你根本不知道我愛了他多久,無論之後你們是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總之你是擺脫不了我的。”
童熙心底升起一絲異樣,清眸內一瞬變得高深莫測,她雙手一攤,彷彿無所謂那般輕漫的口吻:“你隨意。”
“還有!”白若溪忽然拔高了聲線,“你自己也清楚乾爹乾媽對你肚子裡的孩子有多麼高的期望,最大的原因,就是希望你這胎生下來的是健康的,掉了也好,省得又一個孩子遭罪。”
童熙攥了攥拳頭,眼尾繃直成一條直線,面色已然現了不慍,“我提醒你,見好就收,別一開嘴炮就覺得自己戰鬥力十足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掂量不清楚,我脾氣也不是很好。”
“你在我面前這麼理直氣壯的,在乾爹乾媽面前也能這樣?”
一聲冷嗤,含在白若溪脣齒間,脫口溜了出來,她揚高了眉眼,眼睛內盈盈光點處,綴着自以爲是的得意,“你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他們解釋,流產的事情吧。”
童熙眉頭攢動了下,深邃的眼窩內一瞬晃動得厲害,卻又在眨眼的瞬間,盡數斂了去,再睜眼時,脣角噙着涼薄的笑意,目光滿含嘲弄的看着她,“裴家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一句話,頃刻讓白若溪變了臉色。
字裡行間,都在提醒她,只不過是一個外人罷了。
白若溪牙齦緊咬,眼見童熙要走,搶前兩步攔在她面前,目光陰狠的看着她:“裴家,裴家的水可深得很,你最好淌小心了。”
童熙推開她的手,力道不重,但話聲卻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畢竟是嫁過來了,怎麼都得適應,你這個乾妹妹的提點,也該到此爲止了。”
白若溪深吸了一口氣,“對於裴家,你又瞭解多少呢,比如,你真的以爲,裴堇年和裴雲深之間的隔閡,是一個洛璃就能造成的?”
童熙默聲。
白若溪便以爲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接着說:“不清楚吧,他也不會告訴你,童熙,至始至終,你都沒有走進過裴堇年的心底。”
話一落聲,她緊緊的盯着童熙的面色,等了等,卻沒見着她有一絲異常,心頭瞬時像堵了一塊石頭,壓得難受,但再蠢鈍的心思,也不會認爲此時童熙的淡定,心頭就真的沒有一絲波動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纔想到要點到爲止,脣角莫名的浮現出一絲上勾的笑意,盯了童熙兩眼,進到車裡,將車開走了。
童熙在原地站了一分鐘,風從領子和袖口內灌進去,單薄的針織衫被風撐得鼓盪,良久,才壓着步子走進醫院裡。
乘電梯的時候,她扶住額頭,眉心跳動着,很是煩躁。
她本來想要好好相處的,但是看來,人家根本就一直當她是假想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