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驀的擡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很平坦,很平靜。
她沒有任何辦法去感覺肚子裡的小東西是不是還在,眼睫顫得厲害,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流逝。
再到消無。
徐東辰勾了張椅子坐下來,一擡眸,才注意到被子下她手的動靜,沉眼掠了一眼,沒有半分起伏的聲音,淡然開口:“孩子還在。”
童熙突然便從高處落了下來。
但剛纔那一瞬的驚怕還沒有消散開去,沉澱入眼底,淺褐色的瞳仁輕輕晃了晃。
“那就好。”她低抵的嘆了一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穩,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但也不好,醫生說你的胎很不穩定,也許熬不過前三個月,就會落胎。”
童熙愣了愣,目光挪移到他臉上,竟沒瞧出半分的異樣,從小到大習慣了他板着一張臉的表情,也免不了在這種情況下,覺得他太過無情了些。
她輕悠悠的笑了一聲,“也只有你說起這種話來,能這麼不近人情。”
徐東辰從西裝內襯口袋裡摸出煙盒,正要抽出一根,頓了一下,又放回了衣兜裡,黑色的打火機捏在指尖把玩着。
“最近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了,好好休息,好好養胎。”
“第二胎......我會好好養的。”童熙手仍然停留在小腹上,掌心不敢壓實了,即便沒有太用力,也感覺到這麼輕微的碰觸也很不舒服,她稍稍挪開手,肩膀碰到了被角,往脖子下推高了些。
徐東辰眼眸深了深,緩緩說道:“都想起來了?”
童熙很遲緩的,點了個頭。
都想起了,儘管某些片段還需要去拼湊,但也差不多了,懷生生的那一年,她幾乎瘋了小半年,像一個癡兒,那段灰暗得了無天日的日子,像是被按了快進鍵,只記得大略。
這樣,也好。
打火機點燃的幽藍色光束,映在徐東辰幽黑的眼底,他鼻腔裡沉沉的呼出了一聲氣。
“熙熙。”
他擰着眉,聲音很輕,但很堅定,眉心間蹙攏着一絲鄭重,“這輩子,我不希望你來求我第二次。”
童熙微微動了動,腦袋更深的靠進枕頭裡。
她緩緩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響才露出一個慘白的笑,“不會了,他現在很愛我。”
“三年前他也很愛你。”
徐東辰很不留情面的戳穿了她矇蔽自己的那層膜。
“不用說了。”
童熙翻過身子去,說了太久的話,她聲線已經有些微的沙啞,“說了會好好養胎就會好好養。”
起碼,這一次,不會再出現一個女人。
一個懷着裴堇年孩子的女人,來她面前指着鼻子諷刺。
身後,久久的沒有聲音,也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童熙側着身,幾乎也能感覺到那抹壓抑的目光,其實徐東辰某些方面和裴堇年很像,童熙誰也不怕,唯獨怕這兩個人,在裴堇年面前,她還可以耍賴撒嬌,在徐東辰這裡卻不可以,因爲她只是妹妹,而不是愛人。
“我是爲你好,男人愛着你,不管你怎麼樣都會愛,重要的是要認清你自己的心。”
他是在提醒她,要對裴堇年有信任麼。
好奇怪,這兩個死對頭......
徐東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傾身伸出手來按下了牀頭的呼叫器,“病人醒了,叫醫生過來。”
西裝外套擋住了窗外泄進的光線。
突如其來的暗色,讓童熙揪緊了被角。
下一秒,徐東辰擰開了牀頭暖燈,他清冷的聲線也隨之從頭頂拂落下來。
“裴堇年出差的地方,信號很差,剛纔閆震和蔣雲哲來過,見你在睡,就走了,讓我轉告你,他們直接飛西南去把裴堇年找回來。”
原來......
這兩天一個電話也沒聯繫她,新聞出了這麼久了也沒有一點回應,原來是因爲地域問題。
不知怎的,心裡卻高興不起來。
腦子裡持續的回放着記憶裡裴堇年要她打掉孩子的那些話。
她咬咬牙,翻身看着徐東辰,說道:“東辰哥哥,能答應我一件事麼?”
“你說。”
“讓蔣雲哲和閆震回來吧,我住院的事,暫時不要告訴三哥。”
她纔剛剛恢復記憶,有些,不敢面對裴堇年。
怕自己會憋不住,一口把他咬死。
“恐怕晚了。”徐東辰沉聲道:“他們已經上了飛機,不過我可以讓他們暫時別說。”
“嗯。”童熙抿了抿脣,猶疑道:“你不問我爲什麼?”
“不需要,那是你們的事。”
也對......
大概過了兩分鐘,值班醫生就過來了,童熙躺在牀裡,讓醫生看了看,最後確定她已經沒有了大礙,住兩天就可以出去。
“頭三個月是最不穩定的時候,你身體虛弱,平時要多補充點營養,我給你開點補鐵補鈣的藥,你按療程吃,別落下,有條件的話,多臥牀休息,一定要保持良好規律的作息,別提重物。”
醫生拿着筆,在病歷單上龍飛鳳舞的寫字,溫和的看了徐東辰一眼,說道:“先生,跟我下來取藥吧。”
醫生前腳走了,徐東辰還沒邁步,童熙喚住他:“東辰哥哥,取了藥你就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可以。”
徐東辰沉黑的眸盯了她一眼,辨不清任何情緒,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出去了。
關門聲很輕。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童熙拿過來看一眼,捂着嘴悶頓了好久,才拍拍臉,讓自己清醒起來。
“三哥。”通話一接起,她嗓子眼裡的那些疲憊和粗嘎聲都被很好的掩飾住了。
“還沒睡?”
他那邊有很強的風聲和海浪聲。
童熙翻了個身,面朝着窗戶側躺着。
“還沒呢,你沒給我打電話,我睡不着。”
“貧。”裴堇年低噶的嗓音裡帶了絲縷的呵笑聲。
童熙心裡忽然酸澀得厲害。
“飛機遇了霧霾,暫時在一個小城降落,我當時手機沒電了,就沒給你打電話,後來轉了機,這會兒剛下飛機。”
他頓了頓,輕微的抽氣聲,童熙隱約能夠想見,他在電話那邊抽菸的模樣,嫋白的菸絲拂在她雙眼前,眯起時的狹長鳳眸很性感。
“童童,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