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什麼?”她條件反射的問了一句。
裴書厚捏着茶杯的手停了停,緩慢的放下,擡起一雙沉黑的眼眸,細微的斂了斂,“沒什麼,就當我這個老人家自己自言自語了。”
他不想說,童熙也不好追着問。
裴書厚黑幽的眸子片刻後漸漸露出笑意,笑弧很淺,似是隻在眼角懸了懸便消散了,語音卻明顯的軟了下來:“丫頭,裴堇年會對你好。”
童熙沒有猶豫的點頭,“我知道的,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下來了有半個小時,童熙害怕生生醒了見不到她會鬧,跟裴書厚說了聲之後便要離開。
“丫頭。”
忽的,裴書厚沉穩的渾嗓喚住了她。
童熙回過身:“還有事麼伯父?”
裴書厚看過她一眼,視線不太自然的放去別處,沉了沉嗓音,說道:“叫一聲爸爸吧。”
童熙眸色狠狠的一顫。
這是......認可她這個兒媳婦麼?
細想起來,從第一天到裴家,裴書厚就從來沒有爲難過她,雖然在言語上總是愛和裴堇年懟來懟去,但在童熙面前,始終是一個端得住的長輩。
這一聲不算請求也不算命令的話,攪得她心尖某種暖流微漾了漾,頃刻彌散至周身。
“這是自然的。”童熙眯着眼笑,身子不由自主的站直了面對着他,顯得十分的尊重和重視,“爸爸......”
裴書厚沒回應,哼了哼,親自倒了一杯茶壺裡的茶,抿着,側顏望過去的角度,隱約可見他隱在杯口後的薄脣些微的上挽。
老人家的彆扭勁上來了,童熙也跟着不好意思。
“那我就先上去了,您......爸爸您坐累了,也上去吧,外面天冷。”
說完這句話,她等了等,沒有任何迴應,便兀自轉身離開,腳步堪堪邁出,突兀的聽見身後沉沉的應聲:“嗯。”
童熙是幸運的,前面二十年被童老爺子和爸媽呵護着,身邊又有徐東辰等人充當兄長寵愛着,她身邊不乏身份尊貴的男人,但卻在看見裴堇年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淪陷了,他和徐東辰他們不一樣,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深邃沉靜得,稍稍有些逼迫,眸瞳內熠熠的光輝能直達人的心底深處。
許是因爲那點彆扭,童熙骨子裡反而較了勁,她不讓裴堇年再在她的人生裡充當一位兄長的角色,而是要讓他做她的男人。
事實證明,她當初賭對了,她愛着的人,原來一開始就愛着她。
無論過程和結果如何,最開始的戀愛,是純淨的。
即便中間空了那三年黑暗的記憶,也已經過了。
她現在肚子裡懷着他的孩子,被他的父母認可,身邊又沒有鶯鶯燕燕或是蠅營狗苟,她已經再無所求。
生生這一覺睡得久,早上八點就來纏着童熙,到吃過午飯,五六個小時,想是困極了,小臉兒睡得紅撲撲的。
童熙一直坐在牀沿,小傢伙總愛把手伸出被子,小腦袋左搖右擺的,童熙等他睡熟了再耐心的將他的手塞回去,五官眉眼上皆是溫溫柔柔的笑意。
裴堇年什麼時候進來的,她都沒注意到,頸側忽的貼上來一股暖流,呼得她頸窩癢癢的,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一下。
“怎麼到生生房間裡來了。”
童熙聽見他的聲音,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側頭去看他,臉頰上忽然被吻了一下。
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指了指牀上的生生,盈盈一雙水眸裡彷彿有柔柔的光。
“我等着他醒,怕他看不見我會不高興。”
“你太寵他了。”裴堇年放輕了聲音,他站着,童熙坐着,矮身擁着她時後背微弓,卻恰好擋住了身後檯燈的暖光。
童熙看不太清他的臉廓和表情,卻從他說話的嗓音裡聽出了一股醋意。
忽然就想到下午裴書厚說起溫慈一門心思撲在生生身上時的表情,噗嗤一下樂了,“生生這麼小,寵着是應該的,你跟你爸爸吃哪門子醋。”
“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分心了在別人身上。”他低沉的嗓音聽上去一本正經。
即便看不清,童熙也對着他的臉嗔了一眼,正要說生生不是別人,裴堇年一句話搶先堵了她,“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童熙有片刻的暈眩,鼻尖縈繞着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微微的有些熏籠。
“臭小子睡得沉,一時半會不會醒,我回房間放洗澡水,你待會兒回來。”
裴堇年親了親她,鬆了懷抱,不給童熙拒絕的機會,人已經出去了。
童熙不想聽他的,身體意識卻反映得很誠實,給生生掖了掖被角,轉身出了門。
回到臥室裡,果然聽見浴室裡有嘩嘩的水聲。
裴堇年已經脫下了西裝外套,解開襯衫袖口,挽了幾摞推至手肘,童熙進去的時候,他正在解手上那隻昂貴的銀色手錶,燈光下他手臂上蜿蜒的青筋和皮毛清晰可見。
他用眼神點了點沙發上放着的乾淨毛巾,“進來,陪我一起洗。”
“又沒天黑,連晚飯都還沒吃,你慌着洗澡做什麼?”
“出去了一趟,身上染了煙味。”他淡聲解釋。
童熙拿了毛巾,追着他的腳步進去浴室裡,看見他蹲在浴缸旁,一隻手探進水裡去試溫度,另一隻手半撐在邊緣,虎口處隱約有些腥紅的血跡。
童熙心裡驚了一跳,“你受傷了?”
“嗯?”他惶惑的掃過來一眼,順着童熙蹙眉看過來的視線,下睇一眼在自己手上,像是才發現。
“沒事,一點小傷。”
他雙脣含住虎口,抿了抿,薄峭的雙脣染了點血,他伸舌舔去了,童熙卻錯覺他雙脣異常的紅,丟了手上的東西小碎步過去,抓住他的手看,虎口到腕,被利器拉了半根手指長的傷口,血液凝結已經結疤,但仍然能看出被劃的時候有多麼的用力。
“你在哪傷的?”她口氣有些急,又衝,清雋的眉心緊皺成川。
裴堇年似乎怔了怔,隨後笑了起來,“擔心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