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空了下來, 江雨煙隨着沈言昔搬到了上房。
一整日都在元興籌備着新首飾推出的事情。直忙到了傍晚,沈言昔才終於喘了口氣。整理好面前的畫樣和賬冊,起身往家去。
已經快入秋, 暑熱漸漸散去, 沈言昔甚感舒適。一擡眼便看見了天邊雲霞被落日的餘暉染得紅彤彤, 心裡滿是欣喜, 歸家的步子又快了幾分。
原本簡單清冷的寢室煥然一新。牀邊掛上了粉絲的紗帳, 兩個不大的衣櫃擡到了牀腳,靠窗的桌子上多了一個刺繡筐,筐子裡還放着一件還沒縫製完的中衣。
心裡被不知名的情緒包裹着, 柔柔軟軟。
“相公回來了。”身後一聲輕輕的呼喚打斷了沈言昔的思緒,一回身就看見江雨煙手裡端着一碟棗泥核桃酥站在房門處對他微微笑着。
“晚膳還要等一會, 相公先嚐嘗我的糕點吧。”江雨煙走了進來, 將碟子放在了桌子上。
沈言昔一把抱住了她, 炙熱的呼吸噴在江雨煙的頸間。
“相公……”
“可是,我現在很餓怎麼辦?”
“要等, 等一會的。”
“我等不急了。”沈言昔低聲說着,一把將她抱起來往牀邊走去。
江雨煙大窘:“相公,現在是白天。”
“白天又如何。”沈言昔一手往她身側探去,一手將紗帳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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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興生意興隆,名動蘇城, 每一次新的首飾推出來都被其它珠寶坊爭相效仿。風頭一時無兩。
季仰元放下手中的畫筆, 滿意地看了看面前的畫冊, 輕鬆地伸了個懶腰。
四組頭面已經畫好, 每組三支髮簪、一對髮釵、一對步搖、一對耳環外加一對手鐲。這幾十只首飾費了他將近兩個月的功夫。如今大功告成, 終於鬆了口氣。
拿着畫樣起身出了工坊,往元興的店鋪走去, 沈言昔應該正在那整理賬冊。果然,剛一上樓,就看見沈言昔坐在賬房的桌前低頭看着什麼。
“東家。”季仰元站在門前喚了一聲。
沈言昔一擡頭見是他,連忙起身將他迎了進去。
“四組頭面已經畫好,還請東家看看。”季仰元將手中的畫冊遞到沈言昔的身前。
沈言昔接過翻看起來,眼裡的驚喜漸漸呈現,“好好。”
季仰元很是好不意思,長久以來沒有人這樣欣賞過自己的東西。
沈言昔不住點頭,“這四組頭面若是分別用金、銀、玉、翡翠做出來,效果定然很好。”
“東家與我想的一樣。”季仰元很是欣喜,“我當初便是這樣想着畫出來的。”
沈言昔哈哈一笑:“仰元兄這次不畫花,卻用竹節來設計,倒是新穎,另外,金銀價格不同,也照顧了不同的顧客,甚好甚好。”
“東家滿意就好。”
沈言昔大手一揮,“因着鋪子裡的事情,你也忙了兩個月了。再不讓你休沐,只怕府裡大嫂該來找我要人了。”
“東家說笑了。”季仰元微垂着頭,臉上些許羞赧。
“許你休沐三日,三日後再來上工吧。我明日讓大師傅將這畫樣先做一組出來看看。三日後說不定你便可以看見成品。”
“謝謝東家。”季仰元給他行了個告退禮,轉身出了鋪子。
沈言昔往窗外看了看天色,思量片刻,將畫樣鎖在櫃子裡,也起身回家。走了兩步,復又走了回來,將賬房鎖了兩道,方纔放下心。
次日便將畫樣交給大師傅看了,吩咐他先做一套出來看看,若是沒有瑕疵,等到入了秋再推到市面上。
沈言昔志得意滿,只覺如今的日子比起在沈家時要好過的太多。
再說沈家,如今全部的擔子已然由沈言玉擔起,弄得他苦不堪言。元興打出了名頭之後,沈言玉還尋到鋪子裡,求着沈言昔回家和老夫人說說好話,好讓他卸下重擔。
無論如何,沈言昔對這個弟弟還是有着很深的感情,苦口婆心勸了很久,帶着他在鋪子裡上上下下轉了一圈,囑咐了半晌他回去後該怎麼做。午膳時,又帶着他去江濟安的酒樓用了一餐,這纔將把他送了回去。
轉眼進了八月,新首飾已經開始製作,只等推出。
沈言昔剛從工坊轉了一圈回來,掌櫃的便說京城有信送來。
沈言昔心裡一動,接過信件拆開。果然是義兄的來信,說是秋闈在即,不日將進入考場了。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嘆了口氣,擡腳往賬房去。拿着賬本呆坐了半晌,竟兀自出了神。直到隔壁的雅間想起細細的說話聲,這纔回過神來。側耳聽了聽,掌櫃的正在給客人推薦玉鐲。
沈言昔放下心來,又想起已經許久沒去看相思了。思慮片刻,終於還是起身下了樓。到福順齋買了幾樣相思愛吃的點心,往城南別院走去。
剛進到房門處,便聽到院子裡傳來相思的吵鬧聲:“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去找爹爹。”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再鬧娘要打了。”
相思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甚是委屈。
心裡一酸,沈言昔擡手拍了拍房門。好半晌纔有婆子過來開門,一看門外站着是沈言昔,喜地連忙跑回去對相思嚷道:“小小姐,是公子爺來了。”
相思在孫柳兒的懷裡止住了哭聲,轉頭往門外望去。一眼看到沈言昔正往自己走過來,還掛着淚珠的小臉頓時一亮,從孫柳兒的懷裡掙扎着下來,跑到了沈言昔的面前。
沈言昔一手拎着點心,一手將她抱進懷裡。相思趴在沈言昔的肩頭,聲音裡滿是委屈:“爹爹爲何到現在纔來看相思,爹爹是不是不要相思了。”
沈言昔也是滿心酸澀,嘴裡不停地安慰道:“爹爹怎麼會不要相思呢,爹爹這不是來了?”
孫柳兒趕緊迎了過來,要一旁的丫頭接過沈言昔手裡的點心,這才隨着他往正房去。
相思賴在沈言昔的懷裡不願下來,幾人哄了半晌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了緊抱着沈言昔的雙手。
沈言昔四處看了看,“沈貴呢?不是不見人影?”
“相思天天鬧個不停,非要去找你,今日鬧得更是厲害,我實在沒法子裡,叫沈貴去街裡買些小玩意回來哄她,他出去一會了。”
正說着話,沈貴從外面回來了,懷裡抱着一堆瓷娃娃、九連環、魯班鎖等等小玩意。
相思一手拿着瓷娃娃,一手牽着沈言昔,開心地咯咯直笑。沈言昔耐着性子陪着她玩了好幾個時辰。外面天色漸漸暗了。本想趕回去用晚膳,看着相思那期盼的眼神,心裡又不忍。最後還是留下用了晚膳,等孫柳兒把相思哄睡了,這才從懷裡將信掏了出來。
孫柳兒接過信件看了看,雙手有些微顫。
沈言昔看着牀上睡的香甜的相思,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按照往年的日子算來,八月考完,再在京城等上兩個月,到了十月便能放榜了。”
“是的。”孫柳兒平復了一下心內的激動,將信摺好,送回沈言昔的手邊。
“你收着吧。”沈言昔揮了揮手,難得笑道:“這信上都是義兄想和你說的話,我只不過是個傳話人。”
孫柳兒臉頰微紅,良久,走到沈言昔身前,徑自跪了下去:“相公……不,沈公子,你的大恩,我與義原今生今世都報答不完。”
沈言昔大驚,“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
孫柳兒搖了搖頭:“我……我現下身無長物,除了如此,實在不知該怎樣報答您。請公子受我這一拜。”說着,俯身磕了個頭。
沈言昔抿了抿脣,伸手將她扶了起來。“本來三年前你便可以離開沈府的,若不是那次義兄考前病了一場,你也不用再在沈家委屈了這些年。”
“不管多少年,我都等他,只要他能按下心來考完,只要他桂榜得中……便是不認我,我也甘之如飴。”
“義兄豈會不認你,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再清楚不過。”沈言昔笑着安慰她,“要不然,你也不會爲了他隱忍了這麼多年。這次若是桂榜提名,想來你父親也再不會反對,到時候你帶着相思便可與他一家團聚了。”
憧憬未來美好的日子,孫柳兒的雙眸不知不間變得異常明亮。
沈言昔回身看了看相思:“我與她幾年父女情緣,再過些日子也該到頭了。今日本不該來的,只是心裡想着,若是不來,只怕以後再沒有機會相見……”
孫柳兒一時從憧憬中回過神來,聽他這樣說,也是滿心酸澀。想了半晌,纔開口勸道:“往後,錦繡與五妹妹會給相公生下很多孩子。”
想到江雨煙,沈言昔終於會心笑了笑。站起身和她告辭,出了房門。
夜色初降,頭頂幾顆朦朧的星辰。沈言昔不禁加快了步子往家趕去。